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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1 / 1)

37.

苏玉在绵长的悸动里看完了整个故事。

她已经分不清是在看故事,还是在忆往昔。

中途的时候,谢琢出去了一趟。苏玉会注意到是因为后面有小孩的哭声,她调头的时候,发现他的位置空了,但是旁边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还在。

他应该没有走远。

苏玉跟周远儒说了一声去洗手间,接着,她把谢琢的衣服很小心地抱在怀里,走出剧场的侧门,就看到站在窄廊的男人。

尽头有扇窗,谢琢背身站窗口,一手插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可能是在回复消息。

苏玉没立刻去打扰,她看了会儿墙上的剧目宣传海报。

“刚听见我说什么了?”不出半分钟,谢琢出了声。

他迈在地毯上,脚步无声,到苏玉跟前,她才觉察,偏眸一看:“嗯?”

谢琢轻倚在旁边放花瓶的置物台,双手塞裤兜里,带了点笑看着她:“要我再说一遍?”

苏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指着耳朵说:“听见了,说我的耳环漂亮。”

谢琢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耳垂,欣赏的一眼。

“喜欢送给你?”苏玉跟他开玩笑。

他转而看向她的眼睛,淡声:“送给我做什么,我是喜欢看你戴。”

“...“

道理是这样的,话讲出来就暧昧了。

她就不该开这个玩笑。

苏玉赶紧低头看臂弯的衣服,岔开话题解释说:“我怕你提前离开了,想着衣服还没给你,还好你没走。”

他也随之瞥了一眼:“我不走,盖着吧。

苏玉说不用:“这里面真不冷。”

她拎着衣服递过去,示意他拿去。

谢琢就没再坚持。

苏玉笑说:“刚才出来的时候刮到一个座位,差点以为要蹭掉扣子,吓我一跳。”

他接过去,根本没检查哪儿有没有问题,看着她,眼神仍然淡淡的:“你就是真给我弄坏了,我又能把你怎么样。”

窗户口有风掠过,谢琢去把窗户推紧。

他回眸,苏玉还站在那儿没进去。

里面那哭闹的小孩实在有点吵,她想出来清净会儿。

“为什么跟他约会?”他突然问。

苏玉眨眨眼:“怎么这样问?”

谢琢笑了一下,算不上是个笑,只是勾了一点唇角,看似有轻嘲的意思:“你眼里没有他。”

苏玉没回答,只是反问回去:“那我眼里有谁?”

谢琢不语,眸色变深了一些,沉静地看着她。

苏玉也沉默地回视了一阵,接着告诉他说:“他买的票。”

他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苏玉倏然问道:“你很关心我和他的发展进度吗?”

这个问题很直白,比他方才的提问还要尖刻一些,以至于像一柄剑,已然紧迫到他的眼前,逼他打开自己的心。

苏玉的眼神不傻,她自然使出的就是直白这一招。

谢琢心跳闷沉了一些,好整以暇的状态被风扰乱。此刻才俨然明白,她是真的跟从前不同了。

他稍沉默,说:“你哥交代我的事我还记着。大城市骗子多。万一你真让男人骗了,我是不是得担一半责?”

说着,谢琢疏淡地一笑:“这不是得给你参谋参谋?”

苏玉低下了眼睛,轻轻地点头,没说信不信。

似乎伴随这个动作,有在慢慢地思索他话里的意思。

“今天有星星,过来看看?”谢琢说。

窗户积灰,看到的星星也不美,但苏玉往前一步,跟他站在一起。走廊就显得更窄了,肩膀的距离不过一寸。

苏玉又问:“你为什么着急攒老婆本?”

几番提问,已经脱离了闲谈的范畴,她带有不易显露的目的性,像围绕着他进行探测的卫星,在汇总一些她所需要的数据。

谢琢略有不解地看向她。

自然也好奇她的目的。

苏玉说:“我也以为你会再读几年书。”

“个人选择。”他答得平静。

“顺便,以防万一。”

谢琢注视着她,眼神是真诚的,在讲他的心里话,“万一我喜欢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万一我想娶她的时候她还在上学。我得走得快一点,给她足够的支撑。”

这话是对苏玉说的,另一种层面上,也似乎是在对苏玉说。

容易让人误会其深意。

苏玉笑了一笑:“你想得挺远的。”

体会到男人的担当跟责任心,她缓缓地认识到,原来每个人都在成长。

谢琢:“因为爱情就是件很长远的事,我得顾全大局。”

听起来,谢琢比她想象得还要强大一些。

也更长情一些,如果他能够知行合一。

她为他的观念而轻轻惊讶,然后说:“可是你现在就很有钱。”

谢琢:“不止是钱的事,也得培养一些能力。”

苏玉想了想:“你在美国挣得比这儿多吧?”

谢琢会回来,最直接的原因是爷爷的身体出了问题。老爷子这几年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但今年年初突然住院,因为肺上面长了个小水泡,做了手术,并不严重,但这事给谢琢敲了一个警钟。

在苏玉看来,她自然觉得,他留在国外也挺好的。

谢琢说:“你可能看不出来,其实我很恋旧。

“以前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每天都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分开了才知道??

“还是喜欢跟老朋友相处,选择回国也是这个原因。”

她听完,轻声地接上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样一句话,将他的心境描述得太彻底。

舞台上的声音穿透力强大,越过墙壁,穿梭在他们的只言片语中。

在颇为撼动人心的背景乐里,谢琢打量着苏玉。

刚才,曾一航在他的面前偷偷地夸苏玉漂亮。

她当然漂亮,顶尖院校的准博士,气质过人,她什么都不用说,往那里一站,就渗透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连带着萧瑟的秋景都柔美。

一个天生内向的人,不必成长得热烈张扬,或是游刃有余。她这样就足够好,充满了吸引力。

曾一航问他和苏玉什么关系。

谢琢简单回答,是老朋友。

老朋友这个词很好用,比老同学更深厚一些。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说得真好。

此刻,看着她的脸颊,谢琢心里生出一点莹润柔软的笔墨,在身体深处写了一遍玉这个字。

任何多余的笔画都会让她繁琐,让她复杂累赘,她不是,她就是玉,干净清澈,美好得无以复加的玉。

无暇到有一点圣洁,一再地,让人忽略了时空这强大的介质,令他无比的亲切,宛如从没有走出过那场雪。

在大洋彼岸的风里,他怀念的是平江那场少见的大雪。

无往不利的人生滚滚往前,谢琢却不知足地思量他匆匆而过的十八岁,他驻足等候,还想再走一遍回家的路。

他的书架上堆放了很多专业类的书籍,图书馆借来又送走,不断地流动。

唯有那一本格格不入的《边城》,自始至终停留在他的书柜里。

书被他放在醒目的地方,于是谢琢频繁地想起她那一天的眼泪。

有一次爷爷出事情,是苏玉将人送到医院。谢琢赶到,被惊到无力,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站了很久,很怕打扰他似的,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对他说一声:“谢琢,我走了。”

谢琢喜欢听苏玉说话的声音。

可是他再回顾,回旋在耳畔的竟是这样一句。柔软而又悲凉。

??谢琢,我走了。

她望向他的眼睛,就此,永久地从记忆里退去。

谢琢敛神,想了许多事。

两人都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苏玉的手机震了震,是周远儒问:【身体不舒服吗?】

苏玉反应过来自己在外面逗留太久:【没,来了】

她跟谢琢打招呼说:“我进去了。”

抬头发现,他眼里带笑看着她,稍稍躬身,逗小孩儿似的,调侃着问句:“采访完了?”

苏玉脸红了,为她方才的严肃和追问,忙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着,点点头,去吧。

谢琢今天和公司的两个人一起去参加了一个智能医疗领域的发布会,任务来得很临时,他差点以为赶不上晚上的话剧,幸好没错过。

不过有一个问题,今天他自己没开车,从发布会现场过来,乘的是公司的商务车。车在地下车库停了会儿,说好等会儿送他们回公司,结果又接了个任务走了。

谢琢在北京没有太多的打车经验,一点开打车软件,看到排号124......

头都大了。

曾一航说可以坐地铁。

谢琢没考虑,低着头翻通讯录说:“我让顾司庭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找停车场的出口。

迎面过来的是苏玉和周远儒。

“谢琢。’

她轻轻地喊他,令他无意识地心旌摇颤。

谢琢抬起头。

苏玉问:“找不到车了吗?”

他尚没开口。

曾一航抢答:“没,我们公司的车办事儿去了,准备打车回去呢。”

苏玉看了看周远儒。

她也尚没开口,周远儒很有风度地笑:“一起吧。”又问:“公司在哪?”

“正好,和学校一条路。”谢琢把手机揣兜里,说,“那就多谢了。”

曾一航说他坐后面晕,申请了副驾的位置。

苏玉没有意见,谢琢自然也没有。

两个人又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一起。

在车上,周远儒谈起自己的工作,在电视台做栏目编导,上班时间不固定,比较辛苦,常常加班到凌晨。

接着他又问谢琢做什么。

谢琢跟他聊了几句,他没用上辛苦这个词,是打心底里认为他现在为工作所付出的辛劳是个沉淀的过程。

尽管觉得周远儒和苏玉不太合衬,感情的事撇开不谈,谢琢本质还是体面的,再加上搭了人家的车,没讲丝毫挖苦的话。

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车就开出去很远了。

然后静了静。

周远儒开车不听歌,苏玉没给他提任何要求。

她任由车里静着。

不过在谢琢的车里时,她会有礼貌地说出自己的需求。

她望着外面放空时,一只耳机被塞进她的耳朵里。

苏玉看向谢琢。

他很轻出声:“给你点一首歌。”

前奏出来,苏玉觉得非常熟悉。

她一下子报不出歌名,但她觉得这首歌是和她有关的,旋律会调动一些情绪。

是酸涩的,也让她痛苦的。

也和他有关系。

谢琢留了一只耳机给自己。

歌手温柔地唱道:“你是巨大的海洋,我是雨下在你身上。我失去了自己的形状,我看到远方,爱情的模样……..…”

在旋律之外,谢琢对她说:“你喜欢的歌。”

对上苏玉诧异的视线,他一笑说:“正好我也很喜欢。”

苏玉怔然无声。

她咬了咬后槽牙,克制着什么,觉得心室在猛烈地震动。

谢琢走了之后,苏玉就不再听他喜欢的歌了。

包括这一首,《爱情的模样》。

她早就不听了。

当年,因为得知他喜欢,她特地加入歌单,听了一遍又一遍。

为他培养小众的喜好,是为某一天,可以假装不经意地跟他产生只有他们之间能够产生的链接。

让他惊喜,他们还有这一点外人无从领会的共鸣。

她自以为是地代入了他,以为这会是很不错的惊喜。

因而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发的说说,最后得到一个不过心的浏览,又被她狼狈地删除。

她演完了一出出独角戏,很多很多年之后,才意外发现她的背后真的有观众。

他果然记住了,也果然觉得惊喜,迟到地予以了回应。

她想说,不是正好。

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滑雪,不是正好我们都喜欢听五月天的歌。

是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才会喜欢。

“不好听?谢琢渐渐地发觉她脸色不对。

苏玉看着他,露出久病未愈的表情。

这种带有疼痛心酸而隐忍的一面,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体现了。

他柔下声音,降了点音量,目色关怀地看向苏玉:“还是现在不喜欢了?”

她沉默地落两行泪,霓虹之下,琼楼玉宇都碎在眼中。

故事仿佛在往某一个方向行走,渐渐地,让梦与遗憾相连,在他们认识的第九年,形成了无人知晓的闭环。

但苏玉脸上带笑:“确实,以前很喜欢。”

她说:“是特别特别喜欢的。”

终于看到她潮湿的眼睛,谢琢徐徐地坐直了身子。

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他无措地抬手,尚没有碰到她的脸,串珠一样的热泪便来势汹汹地淹没了他的掌纹。

他率先摸裤兜,没有纸巾,前面两人还在聊天,没发现后座的异常。

谢琢瞥了一眼放在前面的纸巾盒,空的。

于是没让人递,情急之下,他用衣袖给她擦。

再晚一步,就要垂落了。

苏玉一惊,抬手拦住他的动作。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哭了:“别别,不要弄脏你的衣服。”

“脏就脏了。”谢琢用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掌心,你拦我我就拦你,最后还是苏玉阻拦的动作被彻底打断,她的急切在他沉冷的嗓音里静了下来。

他垂眸看她,声音又低了一节,重复一遍,“脏就脏了。”

眼泪没有衣服值钱,清清地淌过很高级的绒,苏玉只好快速收声。

“第二次了。”静了静,谢琢忽然说。

她吸吸鼻子:“嗯?”

他说:“第二次看着你哭了。”

眼泪被擦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滴。

谢琢曲指,刮掉悬在她鼻尖的最后一颗泪珠。

是下意识的举止,等到发现或许不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和她的眼神,同时滞涩在空中。

谢琢的嘴角勾出一点苦涩而浅薄的笑意,好像见她苦,他就会跟着苦,接着问她:“是不是?”

这样的一双疼惜的眼睛看着她,这样的语气,让苏玉无端觉得,像哄女朋友一样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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