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我喜欢你。」
终于写下这个名字,以及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知道,他们的故事迎来了尾声。
在这一刻,彻底的。
深冬的北湖,漂在湖面的冰块就要化掉了。窗外的草木已经有了更新的趋势,明天,苏玉也即将进入新的征程。
苏玉把本子合上,因为牙疼得很难受,她要赶紧照镜子看一下。
一排牙齿的最深处,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苏玉又去搜了搜,智齿究竟需不需要拔?
有人说必须拔,也有人说,只要不发炎就没有什么影响。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请求父母意见的时候,谢琢给她发了消息。
他是用自己的手机给苏玉拍的照,于是发了几张照片过来,唱歌的那一段,她以为他录了视频,没想到发过来的也是照片。
算了。
她想,可能他会错了意,没给她录视频。
苏玉去学校之前,把自己的卧室整理了一下,翻到一个压箱底的地球仪,她没有选地理,所以高二之后就没碰过这个地球仪了。
苏玉用纸巾擦了擦地球仪,手指慢慢地拨转着那个塑料的球。
在大洋彼岸,她找到波士顿的坐标,用红色的马克笔连到了平江。
11717公里,她还记得这个看起来尖尖的数字。
一点也不美观,不温柔。
凸起来的每一笔,都像一把把剑锋刺在她的心里。
可能心脏在颤抖,于是划到终点时,因为手指的不稳定,这条线变得波折。
谢琢在三月拿到了offer,他是真的不回学校了。
14班教室门口溜达的女生少了很多,不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垂头丧气地感叹着他怎么突然就离开。
苏玉算运气好的,起码他们有好好地告别。
高三誓师大会之前,学校还仁慈地给大家举办了一场成人礼。
每个人被发了一张白纸,被要求在上面写下愿望。
这个成人礼办得较为敷衍仓促,基本上请人朗读几首诗,校领导发发言就过去了。
高三的天空常常是灰色的,心情也是。
直到陈迹舟出场。
他被校里拉去表演节目,穿着周正的西服,打了可爱的领结,压轴现身,弹了首《开往春天的地铁》,最后站在台上优雅谢幕,举起双手,笑着说:“祝福大家,成年快乐!”
钢琴上的纸飞机从他手中抛下,在礼堂的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
气氛一下子被调动起来。
那些满载了愿望的纸飞机被扔高扔远,晴朗的天空里飞满了愿望,有隐晦的、深沉的,还有像苏玉这样的,茫然的空白。
她什么都没有写。
同学们互送了礼物和一些感谢信,这是自发的环节,苏玉送出去一些自制的纸雕灯,也意外地收到了几封信件。
她拿回家里,点了灯安静地读。
苏玉一直觉得自己性格不好,温温吞吞的,不擅交际,因为理解和表达能力都不太够,融入集体对她而言是很困难的事。
她更多时间只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地方学习或者发呆,成为班级角落里那个最不起眼的女同学。
但是信里那些或整洁、或秀气的字迹告诉她:
【你很棒哦苏玉,要多笑笑,自信一点,你真的笑起来好萌好治愈~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啦,后来相处的时候发现,哇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苏玉童鞋~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只有我们在厕所,我血流成河,你跑去帮我买姨妈巾,老感动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忘记了,好?orz】
【要不是班长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的花都是你帮我浇的,感谢你起死回生的手救他一命,么么~】
【苏玉,谢谢你每天起那么早来开门哦,希望善良真诚又可爱的你,从此以后遇到的都是内心温暖的人。Blessyou!】
原来人在青春期,是很难看见自己的。
但是总有人会替你记得。
苏玉一封一封地翻过去,她居然收到了这么多的感谢,直到最后一封被搁在桌上,苏玉眨一眨微微湿润的眼睛。
她的心空了一会儿。
突然想跟谢琢说点什么。
苏玉打开手机q.q,没有别的想联系的人,只是习惯性地去找了找谢琢的对话框。
哪怕不真的跟他说话,她也想看一看他。看看他的状态,看看他打的游戏,或是最近在听的歌,有没有换头像。
她常常做这样的事。
然而??
苏玉这次在聊天记录的界面翻了好久。
突然发觉,她的列表里没有谢琢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玉心里轰然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倒塌了。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就在不久前,他传了福利院的照片给她,她清楚地记得,是那一次没错。
苏玉心脏跳得很不规律,她抑制着紧张,紧急地又去翻找一遍,点开了搜索框,输入谢琢两个字。
弹出来的是他们共同存在的班级群聊。
她给他的备注已经不见了,重新变成一个句号,是他原本的网名。
点进他的名片里,苏玉看到下排的【加好友】三个字。
他真的把她删了!
苏玉整个人软在那里。
耳鸣,心跳不止,无法动弹。
AJ......
谢琢为什么会把她删了啊?
他们从来没有起过冲突,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他怎么可能会讨厌她呢?
他有任何讨厌她的理由吗?
她的喜欢被看穿了?觉得打扰了吗?还是那天的烟花他不喜欢?
是她胆小闪躲的样子让他讨厌?
是她那天莫名其妙地哭让他心烦?
或者会不会,只是因为要毕业,所以他把所有人都删了?
苏玉尽量平复着思绪,冷静地想,加回来问一问好了。
她这样毫无根据地乱猜只会更加折磨自己。
可是手指悬在【加好友】那三个字上的时候,苏玉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在想,谢琢真的把她删了。
当然也可能,不需要任何理由,他想删就可以删她。
反正她对他无用,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联系。
就像苏玉也经常清理自己的列表,那些犄角嘎达的陌生名字都会被去除,像拔掉一点无伤大雅的杂草。
苏玉那天入睡前,不由自主地绕回了几番困惑里。
她心里很不痛快,打算写一写东西释放一下,于是把抽屉里藏在书堆中间的日记本取出来。
日记本的搭扣没扣上。
苏玉本来没有多想,她拿笔的时候,思绪和手都陡然一顿。
她从来不会不扣上的!
因为这个搭扣的做工不是很精细,扣和孔的匹配度不算高,要非常使劲地才能按进去。
所以每次苏玉都要吃力地一按,才能锁紧。
松动弹开的可能性为0……………
苏玉飞快地把日记本翻到上一次写的地方。
「谢琢,我喜欢你。」
是这样几个字。
她陡然间心一沉,立马飞奔出了卧室。
爸爸在看报,妈妈在看电视,两人都看了她一眼。
没有人说话,而为人父母那高高在上的沉默给她强烈的压抑感。
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是观察、审视……………
苏玉到书房的电脑面前,开机。
她用电脑很少,尤其是高三之后,所以忘了登录流程究竟需不需要输入密码。
她打开qq的登录界面,看到【记住密码】这四个字前面的小勾。
一切都恍然大悟了。
最大的可能,并不是谢琢删了她。
苏玉从书房匆匆出来的时候,陈澜和苏临仍然那样审视着她。
苏玉没有给任何人眼神。
她今天没有哭,也没有去质问父母。
她一点都不想哭了,因为此刻的心情,不是伤心,是恶心!
苏玉坐立难安地拿着她的鲸鱼日记本,匆匆翻过里面的每一页字迹,哗啦哗啦掀过去。
可是她看得都不是很清楚,因为无法静下心来沉浸到文字和过往的心情当中,她把本子翻得飞快,最后,一把合上,把搭扣使劲地扣紧。
苏玉推门出去,跑到巷子里,找到最近的一个共用垃圾桶。
把本子重重地摔了进去。
“咚!”的一声强烈碰撞,响彻整个寂静的夜空。
苏玉没有把谢琢加回来。
陈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没找苏玉大发雷霆,用这种阴暗的方式告诉她:你所有的小心事都已经昭然若揭,不要再挑衅我们。
妈妈怎么想的无所谓,但对苏玉来说,继续沉浸在处理这种事情里面,几方拉扯,会更容易影响到她的心情,意义也不大了。
最后的时间,她希望心无旁骛地度过。
正好,借机和他做一次诀别。
如果谢琢也放不下她的话,他起码会来问句为什么吧?
他没有来问,一直到高考结束。
他始终没有来问。
她的消息通知安安静静的,谢琢不会来。
高考完第二天,陈澜就开始冷脸批评她不做家务了。
苏玉沉默地打扫卫生,在父母工作去的白天,留在家里洗衣服、拖地。
苏玉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本以为高考结束就好了,可是高考结束,她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她仍然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苏玉站在家里的防盗门前,擦着门的时候,看到门上仍然鲜红的春联。
她想起高二前的那个暑假,爸爸妈妈决定带她到城里来念书的时候,她背着书包站在这个门前,高兴地想,她以后可以每天回家了。
可是家是什么呢?她恋的那个家,似乎不是这个具体的家。
苏玉迷茫地睡了很久,所有考前计划好的事情都不想去做了。
紧接着,等待放榜。
高考总是有起有落的。有黑马选手,就会有滑铁卢选手。
赵苑婷、文若敏、江萌、徐一尘,这几个考得都不错。
苏玉也挺好的,比起那些惨败的同学,她发挥得跟平时模考成绩差不多。
但也正因为差不多,所以没有成功当上黑马,分数没有给她惊喜,她的两门选修跟平时大差不差。
语数外三门总分:391,物理,化学A。
出成绩第一时间,林飞到处打电话问,问到苏玉这里,也是心急如焚的语速,苏玉报了分数之后,林飞万分可惜地说:“物理化学要是对调一下就好了!不说双A,起码物理拿个A吧,C9的硬性要求,你这样没法填,哎,真是没法填!”
苏玉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关系的老师,我接受一切结果。”
她的总分很高,进top10没问题,但是也很可惜,苏玉需要降级选学校。
不幸中的万幸,化学稳住了A,不用被发配去非常边境的地方,苏玉可以挑到一所还不错的高校,但都在北方。
填志愿之前,陈澜跟她谈心:“物理没发挥好?”
苏玉:“不是,正常水平,我物理本来就差一点,但也不是特别差,只能说制度太残忍了。”
陈澜似有犹豫,最后给苏玉提了个意见:“要不要再考一年?”
苏玉果断摇头。
“你再想想?”
“有几个学校也挺好的。”她不想复读。
“妈妈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陈澜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一年很快,明年不管考不考得上都不再复读了,好不好?”
苏玉觉得她的执着很奇怪,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澜终于交代了一件事,在苏玉考试之前,她去了一趟庙里,找人算命说,因为苏玉小时候早上学一年,影响了运势。她的命格里,2016年才是考运最好的时候。
陈澜为此喋喋不休:“不可惜吗这个成绩?明年一定会超常发挥。”
“那个老先生的话很准的。就一年,赌一赌吧,小玉?”
“是爸妈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不该开后门让你早上学的,你命里的考运到那个时候自然会来的。”
陈澜搓着她的手,很耐心地哄着她。
苏玉不知道说什么。
不久后林飞来了趟苏玉家里,大意是让陈澜别放大高考的重要性,以后还可以考研,读博。
但陈澜固执地说,对我们普通家庭的孩子,高考就是很重要。有钱的出国镀金,我们攒不起出国的钱,高考就是唯一的出路,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苏玉在门后抛了一枚硬币。
她在想,如果明年物理超常发挥,就给她花面。
答案告诉她,明年会。
陈澜还是不大愿意苏玉去离家很远的地方,让她争取考上省城的那所高校。
但苏玉没告诉她,她把便签上的理想院校划掉了,换成了国内的最高学府之一。
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高
四这一年,苏玉没在一中读,去了一所复读学校。
这段日子过得很平静,比她在一中的日子还要乏善可陈,在陌生的食堂和操场,她的视线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种感觉很好,她完全能够掌控思维,不为学习之外的事分神。
苏玉选择了住校,把自我从那个潮湿的家里剥离了出来。一个月回去一次,回去一天。
这一部分的感觉也很好。
而不久后,一个消息引起轩然大波。今年,本省的高考将减招4万考生,用来支援偏远地区招生。
班里闹成一团:“他们的学生辛苦,我们就不辛苦吗?!”
“凭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不想上学了!“
“早知道不复读了,草。”
听
到消息的苏玉表现很平静。
与其说平静,她可能是学到有点麻木了。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了她的头上,变成一座山。苏玉要在这个烂到底的处境里杀出一条血路。
收到缩招的消息,陈澜紧锣密鼓地找到舅妈说这事,王琦也无能为力,这不是她做出的决策,陈澜走投无路,跟许多家长一起去教育局门口闹。
苏玉那个月回家之后,陈澜跟苏临一直在吵架,她心里烦,不想在家待了,于是又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学校,而在离家前一秒,苏玉拖着箱子过去时,看到妈妈坐在餐桌椅上哭。
陈澜背过身去,没有哭出声,但苏玉看到了。
然后陈澜万分懊悔似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动作很迅速。
苏玉怔住,她不知道这一巴掌是打给谁看的。
就像不需要那个被让出来的芒果,她也不需要父母扛着旗帜为了她的公平嘶吼,更不需要他们声泪俱下地扇自己巴掌。
她的心情舒展不了一点,她痛恨这种程度的奉献,她痛恨和爱死死地纠缠在一起的控制欲,让她整个青春期被囚禁在了雨中。
让她自卑,彷徨,折磨不堪......
苏玉没走,又把箱子拖回到卧室。
缩招的消息没带给她影响,陈澜的眼泪让她想死。
字面意义上的想死。
苏玉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但她没有去医院,如果被妈妈知道,她去医院支付高昂的费用,只为了做几道和精神方面有关的题,陈澜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巴掌扇到苏玉的脸上。
她讳疾忌医,从小如此,以后也不会改变。
日记本被她拿回来了。
丢掉的第二天就被苏玉拿了回来。
好在那个垃圾桶里,有一张被丢掉的蛇皮袋,垫在本子下面,她的小鲸就干干净净地落在那个袋面上,又被她完好无损地取出来。
苏玉提笔,想写东西也写不出了。
她给陈迹舟打了电话,没有说想他,只是问他:“新加坡好不好玩?”
那个下午,苏玉坐在房间里剪自己头发的时候,门铃响了。
父母不在,她不想开门,起初想等对方敲到没耐心就自己离开。
但是敲门声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快有七八分钟。
陈迹舟站在门口。
他一眼看到了她七零八落的发梢,家里碎发一地,她走到哪里剪到哪里,都没清。
怎么又来个剪头发的?
他忍不住想调侃一下这件事,但视线挪向苏玉的眼睛,很快发现她不对劲。
陈迹舟一时没说话。
他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手撑着门框,还挺有礼貌地问了句:“我能进来吗?”
苏玉还是那样乖乖的语调:“你进来啊。”
家里没人,他自己去梳妆台找了个梳子,苏玉在做卷子时,他就帮她梳头发,试图用皮筋箍在后面,没有用,头发太碎了,太短了。
“扎不起来了。
陈迹舟又想了个办法,换了两个小头绳,帮她绑在两边。
提起小时候,她的眸波终于稍稍波动。
“扎两个吧,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就这样。”陈迹舟一边帮她弄头发,一边温柔地笑,“眼睛亮亮的,人傻傻的,是老家村子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陈迹舟帮她梳好头发,将手掌轻轻按在苏玉的头顶。
他弯下腰,“苏玉,看我。”
“......”她慢吞吞抬起憔悴的眼睛。
“
新加坡到省城,最快五个半小时,省城到平江的高铁,两个小时,我从车站打车到你家,15分钟。所以,只要你想见到我,八个小时,我就会出现。”
“一点都不远,对不对?”
他劝慰她,说:“开心一点,苏玉。”
苏玉抬头看个子高高的少年??
已经不是少年了,他长大了,他出色、英俊,久久地站在光亮里,而底色里的东西仍一成不变,她太熟悉,所以一眼看穿。
苏玉终于开口说话,轻轻地带出一点柔气的笑容:“不要,我不想你为了我跑来跑去的。”
他说:“一个人要是太善于倾听,她的需求就会被忽视。”
陈迹舟一手撑在桌角,俯视她,不以为然地反驳了她的意思:“哥哥不会让你被忽视。”
那天,陈迹舟离开的时候,从楼下飞了一个纸飞机上来,那一幕,好像那年在学校的礼堂放飞梦想。
苏玉打开纸飞机,看到他写满他全平台的联系方式,脸上绽开一点笑,觉得他很好笑的笑
飞机的背面写着:哥哥热线。
那一刻,苏玉终于不那么想死了。
她翻开一年没更新的日记本,冰冻的心口裂了?,涌出一点热流,淌到了纸上。
「哥哥就是我的舟。」
再后来一段日子,苏玉一个人抽空去爬了一次山,站在山峰,她看到了日出,壮美而盛大,让她永生难忘。
她仰面吸气,让干爽的晨风吹过自己的身体。
人看到远处的目标,总以为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可跌跌撞撞到了那,再回看,满眼曲曲折折的来时路。
都是曲折的。
过完年不久,苏玉过生日那天,陈迹舟喊了很多好朋友来帮她庆生,因为爸妈在家,大家都很懂事,没上楼去打扰她。
于是苏玉一推窗就看到,她的好朋友们全站在楼下。
陈迹舟笑得痞痞的:“我的妹妹呢,比我小一岁,所以她其实今天才正式成年,大家有什么祝福,快,大声说出来,让她听见!”
楼下站了好多人,她在14班的同学。
漂亮的漂亮,英俊的英俊,这一年大家都蜕变了很多。
苏玉的视线一一扫过每个人。
陈迹舟真的很厉害,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宋子悬都被他请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可是......没有谢琢。
情有可原,他好遥远。
他太遥远了。
陈迹舟说完,鼓了下掌起势。
然后她就听见他们齐声地喊道:“苏玉,成年快乐!”
苏玉冲楼下挥挥手,笑中带泪说:“谢谢你们......”
她还是傻傻的,笨拙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大家看出来,她是真的很感动。
然后她又突然觉得,她站在阳台冲楼下挥手的样子好像领导呀,苏玉被自己逗笑了,一个鼻涕泡破在冷风里。
她好像又变回从前的自己。
“谢谢你们。”她又轻轻地说了一遍。
江萌给她发了消息:【好久没回平江啦,大家都很想你,所以才一起过来,等你解放,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好不好?】
紧随其后,她又说:【对了,谢琢回不来,他托我们跟你说,让你开开心心的,不要有压力。礼物在门口,那个机器人就是他送的。】
看着谢琢这两个字,她发了很久的呆。
苏玉拆掉了他们送的礼物,里面还真有一个机器人,是一只亮晶晶的淡粉色兔子。
兔子的两颗牙齿很吸睛,很传神,可爱死了!
这个机器人很好操作,没有手柄,只在底下有个开关,往下一按,它就开始走路,转圈,摇头晃脑地唱起生日快乐歌。
苏玉笑着听着兔子唱歌。
她想,江萌还是会找好听的话骗她。
她很了解苏玉的敏感,很会照顾她的情绪。
就像那天,谢琢明明没有夸苏玉,但江萌转达时,完全地美化了他的意思。
这个机器人,也不知道江萌是从哪里买来哄她的。
不过苏玉很喜欢。
她喜欢粉色,也喜欢兔子。
不是谢琢送的也没有关系,她一样很喜欢江萌,很喜欢她的每一个朋友。
兔子反反复复地唱着歌。
苏玉看看窗户,又笑又哭,最后抿着嘴唇,沉默地流眼泪。
“苏玉,我们走了啊。”
“成年快乐!祝你美梦成真!”
“拜拜咯,等你解放~”
苏玉坐在桌前,看着他们和自己告别,转而又看向日记本封面的鲸鱼。
她想起一年前,和谢琢分别后,她丢弃过一次这本日记。
因为它被窥探,等同于她的心事被践踏,这让苏玉无法容忍。
第二天早晨,天色蒙蒙亮,巷子里还有浓厚的雾气。
玉背着书包走了很远的路,在那个仿佛此生跨不过的冬天。
苏
可是她心里放不下。
她后悔了。
她住了脚,迟钝了片刻,然后开始加速往回走。
她冒着迟到的风险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她要追回她的小鲸。
她不要让它再一次陷入孤独。
她说:江萌,你会留在我的心中。
她说:一尘不染的,是妈妈给你镀的梦。
她说:子悬,谢谢你的帮助,生命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
她
说:哥哥就是渡我的舟。
她说:谢琢,我喜欢你。
她为了它在雾气里狂奔。
她也终于,为了拯救过去的自己而狂奔了一次。
一年后的这个冬天很严寒,冷潮在窗户上凝结成精美的窗花。她用蓄泪的眼看人潮散开,那一声声“成年快乐”还在不远处徘徊。
机器人还在桌上转圈,唱歌,动着耳朵,眨眨眼睛,哄她开心。
苏玉翻到日记本的新一页,只剩一张了,在最后一页空白的纸上,她写下:
「我一定会到达远方。」
一年前,她觉得波士顿好远。
现在她想,哪里都不够远,波士顿不远,新加坡也不远。
她不知道哪里可以落脚,但她一定要飞。
然后,永远不再回头。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