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玉把保温盖掀开,香油味便扑面而来。
她很高兴:“还好,没有坨掉。
保温桶是放在餐桌上的。
苏玉说完,用一种昂扬得意等夸的语气说:“我跑得飞快!”
没想到一抬头,对上的是谢琢的视线。
雾气朦胧里,他坐在桌前,维持着闲云野鹤的矜贵姿态,手里拿着机器人的操控手柄。
因为她高兴的一欢呼,他也抬眸,淡淡一眼瞥过来。
苏玉连忙撇下嘴角,看旁边装作找徐一尘。
她觉得大笑略微有损淑女的颜值,所以在他面前一向只敢微笑的。
徐一尘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苏玉捧着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显得有事做。
“那我吃咯。”徐一尘拿起筷子。
“好好好,”苏玉表现积极,把面倒到徐一尘递过来的大碗里,“趁着还没坨,你快吃。”
桌角的机器人走了过来,哒哒哒,几步到徐一尘面前,发出机械的报时音:“现在是北京时间15点38分。”
徐一尘说:“它还真会讲话。
谢琢给他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小机器人,他嗯一声,说:“编了一个语音提示的程序。”
徐一尘问他:“提示什么?”
“早安、午安、晚安。”
“叫我起床?”
谢琢想笑,把手柄往桌上一搁:“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它跟我的闹钟有什么区别?”
谢琢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倒是苏玉,她接着徐一尘的问题,视线飘在桌面,喃喃一声:“如果再也见不到你,那就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苏玉看看谢琢,又看向徐一尘,不确定地轻轻说:“是《楚门的世界》。
谢琢看着她。
慢慢地,他的眼底溢出一点赞许的笑:“对。”
见面汤上只飘了几颗葱花,谢琢起了身,“我去给你煎个蛋。”
徐一尘很吃惊:“你还会下厨啊?”
“给你露一手。”谢琢撸了袖子,到厨房,熟练地打开了煤气。
谢琢从身架骨骼到细微的肢体细节,都是长得非常精致好看的,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身姿挺拔宽阔,袖子撸到小臂中央,往厨房桌台前一站,苏玉盯着他的背影,就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出戏。
男主角下厨,女主角从后面抱住他,随后男主角轻轻揉她的头发,情到浓时还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苏玉还是韩剧看多了。
想入非非之际,徐一尘凑近了她问:“帅吧?”
苏玉回神,被他的问题稍稍惊到,她口是心非地答:“还好的。”
徐一尘欣赏他哥们的背影:“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女孩子。”
便宜哪个女孩子?
苏玉是不敢想这些事的。
她低下头思索,她能够记住的,留住的,只有当下。
他挺拔而从容的背影,他捏鸡蛋的指骨,他漫不经心投向她的每一眼,她沉浸在这些细碎的片段里时,唯有心动的感受是真的。
不要说未来了,哪怕一年以后的事,对苏玉来说都太难以琢磨了。
徐一尘家住一楼,带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里重了些花草,晾了被罩和衣物。
蛋糕在院子里,三个人围着几根蜡烛,徐一尘眼睛都没闭上,呼一下就吹灭了,他笑了笑,结结巴巴说:“不许了吧,我、我很高兴遇到你们,好像没什么愿望了。”
谢琢没等他话音落下,就捡起了桌上的打火机。
不厌其烦地又给蜡烛点上,他侧身坐着,手肘抵桌面,火光一下在指尖擦亮:“不会许我帮你。考什么学校,现在想。”
“......”徐一尘笑,抓抓头发,很快妥协了:“那好吧。
徐一尘对着蜡烛,重新,正儿八经地许了个愿。
谢琢等他许好,看了眼手机消息,随后对徐一尘说:“宋子悬问我个题,用一下你纸和笔。”
他说这话时已经站了起来。
苏玉正用叉子在挖小碟子里的蛋糕,倏然发现她似乎在被盯着看,对上谢琢的视线。
他是提到宋子悬的时候看她的,也没什么意图,就是看过来一眼。
徐一尘说了句你过来吧,谢琢便跟上。
苏玉在徐一尘家里猫到傍晚。
谢琢一直在屋里算题,没出来跟他们一起晒太阳。
她跟徐一尘独处的时候就丝毫不会不自在,加上小猫很粘她,苏玉心情愉快。
徐一尘又穿了那件袖口短缩的毛衣,苏玉是无意间瞄到的,她用逗猫棒在逗着小猫,随口就问了句:“你这件毛衣是不是太小了呀。”
徐一尘默了默,静静地应:“嗯。”
他拉了拉袖子,好像在试图把它拽长一些,可是无济于事,这件衣裳已经很显然不适合他如今的身量了。
但徐一尘执着地穿在身上,他说:“我妈以前每一年会给我织一件毛衣,从我一岁开始,一直到我上初二,初二的时候她就开始住院治疗了,她想接着帮我织,织好未来几年的,直到我不发育,不长个了,但是她一直化疗,没有力气.......”
他讲到这儿,声音就哽住了。
她有刻意在回避这个话题,无心的提及让苏玉忙不迭低头,她揪一揪牛仔裤细小的线头,惭愧又局促地说:“不好意思。”
两个人坐在昏黄的日光之下聊天的时候,一只蝴蝶飞过来。
苏玉很喜欢蝴蝶,盯着看了会儿,随着蝴蝶飞高,她仰面,迎着快要衰落的日光,悄悄地问他:“你知道逢魔时刻吗?”
徐一尘:“什么?”
她说:“是我前两天看《野良神》了解到的。传说中,黄昏就是阴阳交替的时候,在这个时候,阴界的门会打开,就会有很多鬼魂进入人间。”
谢琢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院子里,看向苏玉抬起的指尖。
她正指着半空那一只正在盘旋的漂亮的蝴蝶。
纤白的指尖在日光下呈现出清透的粉色,漂亮的鼻梁弧线镀了一层暖色的金光,光亮之中,皮肤表层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你看,蝴蝶。”
像是担心惊扰,苏玉声线轻盈地说着:“是妈妈来看你了。”
徐一尘在光中。
不偏不倚,那只蝴蝶很快落定在了他的肩膀上。
苏玉想给他一点小小的建议,又怕有指手画脚的嫌疑,于是只是小声地劝说:“衣服嫌小可以不穿的,妈妈知道了会伤心。她一定不想让你惦记着她,只想让你好好地过完冬天。
过了好久,徐一尘缓缓地眨着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小小的弧,说:“……..…嗯。”
在他的应声里,她微笑着,看那蝴蝶徘徊一圈,最终飞远了。
机器人在院子里转了一转,回到他脚边。
它在说着早安、午安、晚安。
徐一尘低下头,碰一碰它的零件。
过了会儿,他不玩机器人了,只抱着膝盖静了静,这样的姿势,就像是蜷在了那张低矮的藤椅上,回到幼年,回到被孕育的时光。
谢琢在一旁,扯开藤椅散漫地坐下了,跟苏玉隔一张圆圆的石桌。
他玩了会儿徐一尘的狸花猫,卡住猫咪的两边前腿,把它举高高,然后微微扬起脸,用修长的手指关节蹭了蹭小猫的下巴和胡须。
苏玉可以借着看小猫咪,正大光明地看向谢琢。
此刻,她醋意大发地想,她居然很羡慕一只猫。
苏玉心猿意马地问他:“你做出来了吗,题目。”
“嗯。”
“那就好。”苏玉微微一笑。
过了会儿,谢琢把猫咪放到腿上,转而看向苏玉。
少年的眉眼清澈,他忽然笑了一笑,语气温柔地说道:“我也喜欢《野良神》。”
“......”苏玉眼眸一亮,“真的吗?”
他浅浅颔首。
接着,自然而然地说下去:“有机会一起看。”
这句是场面话还是真心,她又不得而知了。
不过苏玉很喜欢这一天。
在那些鬼怪的故事之外,那天的夕阳那么的好,好到让她觉得好像置身一场幻境。火烧云蔓延在天边,呈现出油画一样块状分明的色调。
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的眉宇和鼻梁上,是暖橙色的。
他过分的英俊。
她看到呆住,回神,又不自知地呆住。
他们在小院子里坐到夕阳落山,再到夜之将至,星宿轮转。
从此,太阳与星星都有了意义。
「如果注定无法重逢,那就好好说再见。
一尘不染的,是妈妈给你镀的梦。
所有的告别,都像逝去的星星发出的光,照亮你的旅途漫长。」
秋雨过后,冬天就快来了。
苏玉每天仍然最早来到学校,刻苦到一种境界,林飞都看在眼里。
他非常欣赏苏玉,并且对自己班级总有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时不时就拍着桌子说:“去看看省北的学生怎么学的??实在不行就看看苏玉怎么学的!人家每次来得最早,人家怎么就能来这么早。”
被点到名,苏玉就怔一下,随后,迎接全班同学投来的目光。
身后人窃窃私语:“这老林,今天咋这么暴躁。”
后座的男生发出缺德的一声哈哈:“又跟他老婆打架了吧。”
过了会儿,大家的视线都分散开,她埋头做题时,嘴角翘了翘,羞耻过后是被表扬的小小开心。
苏玉回头看了眼时间,发现谢琢也在看向她的方向。
他常常表现出事不关己的平和姿态,不喜欢看热闹。
所以对上他千金难买的一点眼神,苏玉不由地心脏怦然。
陈迹舟在底下文科班,已经快被高三这氛围闷死了。喊人打球没人打,喊人吃饭也没人吃。
总算凑齐一桌人出来,刚考完试,最后,好好的周末约在一个咖啡店,一起订正模考卷。
有人打个哈欠,绝倒在桌上,听见苏玉问江萌x算出来是多少。长吁短叹的一声接一声。
陈迹舟又剪寸头了。
戴个很潮的冷帽,发型看着挺精神,人却恹恹的,往座椅一靠。
苏玉做完题,才腾出思绪来问他:“你怎么又剪头发了呀?”
陈迹舟:“因为我真发现,头发有点儿分散我脑细胞。”
他的脑回路总是非同寻常的,江萌说:“人不行怪路不平。”
他抬手就掐住她的脸蛋,作势威胁:“你再说一遍。”
江萌吃软不吃硬,她不说,龇牙往他手腕上一啃。
陈迹舟啧了一声,手腕上真红了个印子。
江萌没有畏罪感,倏然想到什么,说:“昨天隔壁班那个xx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
陈迹舟忽然含笑,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问:“你怎么说。”
“我说,在陈迹舟梦里可能是吧。”
他把练习册翻开,没说话。
江萌也低头往错题本上抄题目了:“说真的,你可别喜欢我啊,否则不跟你玩儿了。”
听起来像玩笑话,玩笑话也可能是真心的。
陈迹舟没头绪地翻了会儿书,哗啦哗哗拉掀了一遍,根本什么也没看,觉得烦了,往桌上啪一?:“你想得美。”
听完他俩打情骂俏,苏玉已经做完一道大题了,觉得眼下氛围奇怪,她想起来文若敏最近在箍牙的事情,找个话题打岔开口:“哥哥,我的牙齿是不是不好看?”
陈迹舟不明所以地看她:“谁说的?”
苏玉龇牙一笑,给他示意:“我说的。你觉得......要不要整一下。”
陈迹舟不以为意:“兔牙不就这样吗。”
正说到这儿,旁边一阵清冽的风掠过。
余光里有人现身,苏玉拘谨了些。
她还以为,谢琢不会参与他们这种无聊的学习聚会。
苏玉掐着笔端,偷偷看他。
他今天戴了顶鸭舌帽,黑色的,夹克也是黑色的,晚秋的风稍稍冷肃,让他微凉的气质透着沉着淡然的少年感,他坐下后,一低头,苏玉的角度就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线条和唇线。
谢琢往上拨了一点帽檐的角度,视线刚好够看到苏玉,他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儿懒,估计是早起了,还困着呢。
苏玉赶紧把头低下。
她心脏乱跳,是不是偷?得太明显了......?
陈迹舟还在上一个话题里,冲着苏玉冷不丁抛出一句:“你问问谢琢。”
谢琢自然看他。
问他什么?
江萌说:“苏玉想整牙。”
谢琢没浪费时间,一坐下就拿笔出来写字了,闻言,也没抬头看她俩,不过手里的笔尖顿了下,好像是在琢磨。
两三秒之后,他轻描淡写说一句:“整了多可惜,这么可爱。”
苏玉决定留着这对门牙直到她化成灰入土。
江萌托着苏玉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我有点好奇,会不会影响接吻啊?”
谢琢抬起头,看了一眼苏玉,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这回是真在研究她的牙了。
他简单判断了一下,语气肯定:“不至于。”
江萌想了想:“也是,又不是龅牙。’
“什么都知道,搞得你亲过似的。”陈迹舟漫不经心应了这么一句,也没指望谁搭理他,轻飘飘把话题揭过去,凑过去看谢琢的作业,“你还写作文呢?我看看打几分。”
“别管我写什么了。”
谢琢用骨节推紧被陈迹舟捏起来的纸张一角,让他别动的意思。
他没抬头,继续写字,却压低声音说着,“妹妹脸红了,赶紧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