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县令目前还没有什么行动,就连夏霸远在衙门当捕头的二儿子都在跟前活得好好的。
夏霸远一家人聚在一堂,屋内一群人凝眉不展,屋外门窗紧闭。
陈县令看起来是不管这个事情,夏霸远也掌管着镖局上下,手下往多了说能有两三千人。
但作为福远镖局的老大,夏霸远此时却被逼得走投无路。
沉默总归不是办法。
夏霸远看向高敬贤,又看向夫人高氏。
“夫人,这件事情是我家几个弟弟惹出来的,你带老大的孩子去祈天府,老二和我们留在这里,那陈县令若是上门问罪,我到时候把人交给他。”
夏霸远不是不肯交人,是现在见不到那陈县令,就连二儿子被家里人喊回来后,衙门也让他继续在家歇着。
一切为难都没有,也没有追责和问罪,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是夏家人自己吓唬自己,咎由自取一样。
高氏还在思索着这个事情,听到后看向丈夫。
丈夫虽然说的洒脱高义,可高氏也能看出来对方眼中的恳求。
夏霸远和高氏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大儿子在邻县当武官,二儿子是本地捕头,剩下三个孩子里两个在外面门派学习,小儿子留家主持镖局事务。
三个女儿一个嫁给外地武林门派少侠做妾,一个嫁给本地县丞做妾,还有一个嫁给了本地的老秀才当妻。
三个女儿的事情自然不用担心,嫁出去的女儿不会受影响,但是没了娘家人的照顾,以后多半也是穷困潦倒,被人作践。
高氏沉吟片刻,说道:“老大恐怕也会受到牵连,如今我带着孙儿去府里避难倒是容易,难的是如何处置这个事情。”
“那胡秀才如今高中榜首,虽未中举人,但是已经拜了主考为师,他要为父报仇的话,就算是当街杀了夏家人,朝廷也不会治他。”
夏业林听到后,怒道:“他若是敢伤我爹,我也为父报仇杀了他!”
旁边不说话的高敬贤听到后,笑骂道:“混账小子,你也配?”
高氏对几个孩子非常的失望,叹息道:“现在只是那胡欲为要报仇,把你几个混蛋叔叔杀了就是,我们顶多是赔点钱,倘若你杀了他,我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往日里让你们多读点书,就是不听,如今只希望那几个人死了后,那胡秀才能放过我们。”
儿媳询问说:“母亲,既然得罪胡秀才的是那几个奴仆和分家人,我们为何要去府里躲着?”
高氏看向几个儿子儿媳,慢悠悠的解释其中道理。
“文人杀人,一定是要定下罪名的,要杀人也会编排个旁人反对不了的里子。”
“那胡秀才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他要把我们一家都送进大牢,那些读书人大官也不能明面反对这事情。”
“我们一家定会被他和陈县令定下罪名,如今只看府里那些人的关系了,能走几个是几个。”
“眼下生意是做不了了,那陈县令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也给我们找人求情的机会,今日收拾收拾,我带老大家的几个孙子去府里找人求求情。”
夏霸山不理解这话,“那狗县令既然网开一面,我们去给他送点钱,不就行了?”
高氏对夏霸远的兄弟一直都比较反感,此时没有说话。
夏霸远苦笑着说道:“陈县令可不是真的网开一面,他是让我们去找救命,如果能找来大官为我们说话,他自然不会得罪我们身后的靠山。”
“眼下不来找我们事情,就是给我们时间喊人。”
“若是喊不来人……那他就要动手了。”
夏霸远不想和这些武夫解释太多,虽然他也是武夫。
夏霸山迅速看向高氏。
“那嫂子去找郡里大官求求情不就好了?咱们也有钱,有银子!这些年也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论钱论人,咱们还怕那个病秀才不成?”
夏霸远很快说道:“让夫人带着小孩子去见见外公,老人家看到外孙兴许会帮我们一把。”
“其余人就都不要外出闹事了,这阵子都老老实实的庄子里待着,庄子里人多势众,县衙总共就那些人,不敢来我们这里闹事。”
夏霸远很快安抚了其余人,又让其余人回去休息。
人多讨论不出事情,在最后只剩下夏霸远夫妇和高敬贤,以及夏霸远的两个儿子后,才开始真正的安排事情。
高氏说道:“你们兄弟二人一人在家帮你父亲守好家,一人去外面寻那个田童生,找到那人就好说了。”
“他是我们庄子里出去的人,又贪财好色,好好说说的话,兴许能帮我们在胡秀才那里说道说道。”
“我带一批钱财去府里,如果能找到人帮忙说话,自然是好事情。”
“如果找不到,以后也好做打算。”
夏业林询问道:“舅舅的官职比县令大,为什么我们这么怕那个县令呢?”
高敬贤没有说话,高氏说道:“你舅舅要听上司的,想要让那陈县令退让,一是让胡秀才帮忙说话,二就是让府尹出面。”
“不然以后那胡秀才中了举人进士面圣后再说这事情,县令定要担责,那陈县令城府极深,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当务之急是保全一部分。”
夏业林想了一秒钟,“我们镖局上下那么多人,那县令真的敢鱼死网破?”
高氏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能想到的事情,那县令早就安排好了,他前几天去了刘府让刘家人照顾胡秀才的三个儿子和妻子,那刘家人现在不光是使劲保护着胡秀才的老小,还等着我们死了吃掉我们家的田产铺子。”
“现在全县都知道我们得罪了县令,那陈县令看似是没有和我们计较,还让着我们自寻出路,实际上我们早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读书人都难对付。”高氏看着身前的空气,“那胡秀才这次沉得住气不回来,只怕身后也有高人在指点,我们动的越快,死的越惨。”
陈县令看似是难对付,里外都当人,里外都好说话。
能请到高官过来压下这个事情,陈县令就顺势给个面子。
请不来,陈县令就秉公执法给胡欲为一个面子。
真正难对付的是胡欲为身后的高人,那人根本不在乎他们一家的生死,只是为自己学生说句话,实际点拨一下官场操作而已。
大难当头,夏霸远心情沉重的厉害,也显得更加沉默。
高氏当着兄长和儿子的面说道:“非是我不愿意留下来共度难关,实在是这些年我那父亲和亲戚们瞧不上这边,这次又不是寻常的小事情,恐被那群读书人记恨。”
“明天我会带着高管事、李账房、还有孙儿和几个弟子一起去府里,在过去之前我会先把你那几个兄弟抓起来绑在庄子外面。”
“陈县令不肯抓他们,我们不能等死,这些人自己也不会等死。”
“寻常百姓如兔子一般,猛兽当前不知闪躲,富贵人家养的不是奴仆,皆是一群走狗,平常偷鸡吃肉长大,该有的心思一个不会少。”
“倘若明天不抓这些人,你那兄弟们可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万一跑掉了,我们庄子上下都要跟着还上这笔血债。”
“明天我来做这个恶人,平常为了生意和面子不理会这些人也就罢了,这次他们招来灾祸,你切不可再把他们当人看,否则必遭反噬!”
夏霸远沉闷的点了点头,也拿出了武人的狠辣,“我等下就去抓人,胡秀才原来的宅子也都给他,再给他一百亩肥田!”
高氏虽然不肯留下来,但确实是出了主意帮夏霸远脱险。
“我已经让人给那两个女人不少钱财了,明日让她们拿着卖身契去胡夫人那里听从使唤。”
“我们把面子里子都做足,这样我若是能请到府里大官相助,至少面子也给了那胡秀才,他若是赶尽杀绝,反倒是他的不对了。”
不论如何,当初杀人的都要死。
没有坐牢赎罪和改过自新的机会,杀了别人父亲必须要死,这是这个时代的底线。
世间公道允许胡秀才杀了罪魁祸首几人而不被治罪,也不影响仕途,但把福远镖局上下都杀了就太过了。
为父报仇还不够,那种事情必须要有个罪名,可是那些读书人想搞他们这些武夫真的是太容易了,一家老小不死也要脱层皮。
死就死几个人,对福远镖局没有影响。
夏霸远询问说:“都抓谁?”
高氏回答说:“抓谁不重要,切记不可留下把柄,也要做足面子,老二在县衙当捕头,明天让他打死那雷管事,带着尸体去县衙认罪,就说此人贪污府中钱财图谋不轨,老二失手打死了他。”
夏霸远的二儿子听到后一惊,但是却畏惧母亲的威严,不敢说话。
夏霸远询问说:“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高氏解释说:“我们府中上下一条心,县令为了不闹出事情,只会招来郡里官兵过来,到时候那些武夫过来后必定要拿足了钱财油水,我们和县令都不好过。”
“我们严惩打死了奴仆,府中上下就不会一条心,以后让人做事就不好做。”
“你抓了几个弟弟,夏家老小也不会跟着你起事造反,想要一呼百应自是不能,也等于是告诉县令我们服软了,不会都跑了。”
“明天使一些银子,让县丞帮忙说说话,若是老二没事,我们就是花点银子的事情。”
“一定要记住,人可以死,罪名不能落下!否则夏家几代人都无法翻身!”
福远镖局是夏家的事情,高氏和喊来的兄长一起拿着好几车银子回去了祈天府高家。
虽是妻子,但高氏并无和夏家共存亡的打算。
五十多岁的女人早就没有了再嫁的可能,所以多一些银子也能在娘家那里说得上话。
带上大儿子的儿子女儿是因为老大的孩子聪明肯念书,老大也是在外当武官。
在这种危难情况下,自然是只带值钱的东西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