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崎岖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两厢沉默里,拓拔月陡然问:“你为何在此?你还没回答我。” 李云从的神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坚定,他低声道:“至尊密令,让我潜入姑臧,暗中守护源贺,同时联络鲜卑四部,以备不时之需。若两国起了烽火,便由鲜卑四部为内应,协从作战。” 拓拔月颔首道:“我明白了。” 眉宇间愁云密布,她轻轻闭上眼,耳畔仿佛已战鼓雷动。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无可避免的一步。 下一瞬,她看了李云从一眼,又冒出一个疑问:拓跋焘身边武人颇多,怎么刚好就派了李云从? 未及发问,李云从唇角已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略带讥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执意要做这武威公主,到头来,还不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闻言,拓拔月脸色微变,秀眉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倔强之色。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李云从:“你怎知今日之棋子,不能成为明日的棋手?” “人总是容易高估自己,”李云从闭上眼,不愿和她对视,“否则你也不会自残身体。” 蓦地,拓拔月想起,李云从曾翻窗进来见她,他说,“你不是寻常女子,是我小看你了”。 为了这个,拓拔月一直心怀感激,却没成想,再次相见他还真的笑话她? 一时间,拓拔月负气道:“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儿,就因为我一时冲动,你便能否定我所有?” 虽然负气,但她还是硬生生吞回了“那个巴掌”四字,换成“一时冲动”。 但她已没心思问他,为何能被至尊委以重任。 李云从不答,依然闭着眼。 此时,拓拔月反倒没了怒气,迫使自己平心静气:“有些事,总是要人去做的。人生如棋局,未到终局,焉知胜负?” 言讫,她轻轻甩动衣袖,紧盯李云从不放,眼中满是决绝。 像是触到了她逼人的目光,李云从终于睁了眼,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二人对视一瞬,李云从突然笑起来:“你果然还是以前的你,这很好。” 他眸光幽深,看得她倏然一怔:难道他方才是故意冒犯她,想试探于她? “我以前什么样儿?” 李云从不答反问:“我呢?你还记挂我吗?” 这话又说得露骨了,拓拔月不想回答,但她做过的那个梦,却刺着她的心,让她惘然若失。 见状,李云从轻笑一声,不再追问。 少顷,他才开口:“不要动怒,我方才确实在试探你,只不过,这不是我的本意。” 言下之意自然是,那是至尊想问的。 听至此,拓拔月心中堵着的一口气,瞬间散去了。 但她不知,这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抑或是,李云从始终敬她重她。 “我没有高估我自己,我会做好我能做的一切。”话语虽轻,但字字笃定。 “至尊让我传话,你想到什么只管去做,他相信你的决断。” 拓拔月脸色一肃:“定不辱使命!” 牛车驶了一段时间,拐入一条隐蔽的小径。 “穿过小径,能抵达悬医阁的后门。”拓拔月道。 拓跋月掀开牛车帷幔的一角,暑风瞬间灌入车内,扑在面上。她抬手拭了拭额头的汗珠。 牛车缓缓停下,李云从先一步跳下车,而后向她伸出手。 她微微犹疑了一下,甩开那些绮思,才把手搭了过去。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赵振从里面探出头来,冲他俩一笑。 不知为何,拓拔月总觉得赵振的目光,越过了她看向了李云从。 虽然他目光很快又回转到她跟前,但拓跋月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你们以前认识?”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满腹狐疑。 赵振身形微微一震,似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 李云从不答,只从容一笑,但那笑容背后却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拓跋月突然想到,赵振之所以被选进公主的陪嫁队中,绝非偶然。就像李云洲一样。 难道,赵振也是如此? 可是,李云从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塞了一个,还选了一个?他若真有这样的能耐,又为何不阻止她和亲? 拓拔月想不明白,只目光如炬地直视赵振。因为,赵振是臣下,而她是公主。 “公主殿下,”赵振缓缓开口,“我和李云从确实是旧相识,但具体的事……恕难详述。”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仿佛背后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 既如此,拓拔月也不好再问了。她还很有自知之明,还不至于以为,李云从的本事都用在了她身上。 进了悬医阁,李云从见了他小姨,却无心叙话,只急着让她给拓拔月诊诊脉。 他已从军多年,没花很多心思在医药上。他也希望自己诊错了。 阳英二话不说,便为拓拔月搭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