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北影厂门口,大爷坐在阴凉处,摇着蒲扇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京城也热了起来,太阳愈发毒辣,他摸过一个手把壶,里面是温茶,品上一口全身通透,又忽地一瞪眼,对着门外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喝道:“干什么的?”
“老同志,我们是邯郸汉光影剧院的……”
一人自报身份,递过介绍信:“我是经理,叫王炳森!”
“汉光影剧院?368厂的?”大爷道。
“哎呦,您老真神了,我们就是368厂的影剧院,今天来是想找龚雪同志。”
“我让人叫去,等会吧!”
等了20来分钟,穿着一条白裙子的龚雪才过来,一看都是陌生人,疑惑道:“你们是?”
嗯!
王炳森眼睛放光,真人比电影里还好看,没白来,忙道:“我是影剧院的,找您谈谈演出的事情,您要是方便,我们找个馆子好好聊聊?”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龚雪很警惕,站在大门口不动,王炳森道:“是这样,《妈妈再爱我一次》最近在河北上映了,观众朋友们非常喜欢,听说您在京城亲自去影院与观众见面,我们就想啊,能不能把您请到邯郸来,这才冒昧拜访。”
“你让我去邯郸与观众见面?”
“对对!”
邯郸到京城400多公里,并不近,这年头坐火车得坐一天了。
龚雪对与观众见面这件事并无抗拒,但她想问清楚:“你们预定是什么时候?”
“呃,具体哪天还没确定。”
“为什么没确定呢?”
龚雪狐疑,继续问:“除了我还有别人么?王好为导演去不去?我们要去几场?”
“……”
王炳森答不上来,表情讪讪:“您这边请,我们这边说话……”
几人走远了几米,他小声道:“除了《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活动,还有几场别的演出。这不夏天了么,我们想搞个消夏文艺汇演,请一些大演员、歌唱家、曲艺界人士,在邯郸欢聚一堂,丰富群众的精神生活。
您不白去!
我们包车票、食宿,还有演出费,您是最高的,每场这个数……”
他比了个八的手势。
“每场80?”
龚雪吓一跳,好奇道:“一共演几场?”
“预定4天,每天5场。”
“那都演什么?”
“随便啊,您可是全国最红的大明星,随便唱个歌,跳个舞,群众们都喜欢。您每场出2个节目就行,一点都不累。”
“你们还找谁了?”
“多着呢,马季、姜坤、王洁实、谢莉斯等等等等。”
“哎呦,都是艺术家。”
“那您答应了?”
“不,我不去!”
“不是……这不都聊好好的嘛,您怎么不去啊?不去您问这么多,这不浪费我们心情么?”王炳森急了。
“我了解一下,又不代表我答应。”
龚雪奇怪的瞄了他一眼,道:“再说你们搞这种演出,符合规定么?”
“绝对符合!我们不是电影公司的剧院,我们是厂里的,可以自己举办活动,自己定门票钱,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您演20场,就是1600块钱啊!
说句老实话,您工资才多少啊,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不去呢?”
“我不去!”
任王炳森说破了天,龚雪就是不点头,道:“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没兴趣,您请回吧。”
她转身走了。
“哎哎,龚雪同志,您考虑考虑……”
王炳森呼唤无果,随同来的人员看不下去,哼道:“不去就不去,反正马季他们答应了,少她一个还开不成席了?实在不行,我们找刘小庆!”
“你懂个屁!你知道她现在多红么?”
王炳森苦恼,在他看来,就是价钱没谈拢,这年头谁不想挣钱啊?
马季、姜坤一场才50,给龚雪80确实是最高价,那再往上提点呢……他开始算剧院的接待能力,一千来个座位,票价定多少,来多少观众,才能盈余?
“先去八一厂找唐国樯,明天再来一次!”
王炳森带着人先离开了。
其实这就是走穴。
不要以为走穴出现在90年代,从80年代初就开始了,这会组织演出的都是国营单位的影剧院、工人俱乐部,因为他们有场地,不受电影公司管,天然有优势。
卖的票也贵,通常在1块钱以上。
别低估工人阶级、市民阶层对娱乐的追求与消费能力,有大把的人舍得花钱来看明星,刘小庆、马季、姜坤、陈佩斯等人,就是第一批走穴的。
尤其刘小庆,拍《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时候,偷偷跑出去走穴,短短几天挣了3600块钱。
后来她自己组班子,成了穴头,场次最多、票价最高、演出最火,在走穴界得了个外号:大猫!就是扑克牌里的大王大猫。
那边厢。
龚雪回了筒子楼,根本没当回事。
一场80块算什么?
虽然她工资不高,但她有个好男人,5000块大洋的存折随便给,平日侨汇券也没少,吃过西点,喝过红酒,有全套的进口服装和鞋子,物质条件没差过。
而且,就算没有陈奇带来的这些,她也没走过穴。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
龚雪哼着歌,拿着一把小剪刀给一盆花修剪枝叶,脑袋里同时在走神:已经6月底了,戆戆说月底回,怕不是已经回来了?
“他回来会找我的,就喜欢搞突然袭击……嗯,可是还得等呀!”
她想了想,放下剪刀,把最新的一座百花奖杯装在袋子里,又挑了一顶粉色的遮阳帽,哼着歌出去了。
…………
乐春坊。
后院由于经常性的空置,人的气息淡薄,四季的变幻仿佛并不与人发生关系,就是一个空院子留在这里。
陈奇每次回来都有一种陌生感,住一段才熟悉,刚熟悉又得走,反反复复。他正收拾行李,忽听角门响动,有人在掏钥匙。
他赶紧躲在正房的门边处,藏好身形。
只听外面推车子的声音,跟着上台阶,一个娇柔的身影露了出来,他猛地一跳:“啊!”
“呀!”
“侬行西啊!!”
龚雪小脸一白,反应过来是他后,拍拍胸脯,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以为还要过几天呢,我来帮你打扫打扫,你可倒好,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