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好大一只鸟啊。” 有妇人感叹。 举翀侯么凤追撵八哥之状,夺人视线,摄人心魄,可那妇人粗鄙之语,却使紧张之中迸发哄笑。 “那是鹰。” 有汉子纠正道。 妇人凶悍,梗着脖子反驳道:“鹰不是鸟啊?萝卜不是小菜啊?” 汉子嗤之以鼻,不屑道:“头发长见识短,这还不是普通的鹰,这是海东青!” 何肆站立人群之中,举头看着左支右绌的八哥,么凤显然犹有余地,只是在狎玩而已。 陈含玉的鹰宠,就连这顽劣的性子都与他一般无二。 曲滢扫视一圈熙熙攘攘的人群,何肆与自己就是他们远看的热闹。 她生怕再生事端,拽了拽何肆的手,小声道:“水生,该走了,要赶不上上学了。” 何肆脚步不移,语气毫无波动,“来得及,辰时不到。” 曲滢感觉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千斤重坠,纹丝不动,焦急之余心生无力之感,直到看到拨开人群而来的李嗣冲,如见救星,大喜过望。 李嗣冲清了清嗓子,就要高声说话。 远处一声裹挟马蹄的厉喝盖过了他,人未到,声先至,“仪銮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李嗣冲无奈摇了摇头,真是最烦被人抢风头了,但同时也有些欣慰,京城之中这么多京兵巡卫,可真出了什么响动,还得是自己所在的仪銮司最先到场。 几位缇骑并不下马,也不像李嗣冲之前这般拨开人群,他们的到来就像沸油投入水瓮,人群匆忙奔逃,作鸟兽散。 只剩下不多的人儿,微微挪步,不碍事也不避事。 这些人,要么身家清贵,不怕审;要么一穷二白,没油榨。 李嗣冲也是双手抱胸,藏匿人群缓缓退避开去,且看几个还算相熟的手下如何处理。 仪銮司气数将尽,被裁撤是早晚的事,就看这些番子缇骑的所作所为,能不能再为仪銮司增添几许寿数。 若是还有几分脑子,倒是可以帮着另寻去处。 曲滢见状刚要出声挽留嗣冲,后者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投去“放心”的眼神。 曲滢这才安心一些。 何肆还是抬着头,手握一块碎石,双眼盯死八哥不放,便要再伺机出手。 但见么凤如猫戏鼠,八哥虽然仓皇,却也不至于险象环生,他不知这鸟何处招惹了自己,只知道是想磔碎了它,以泄心头之愤。 缇骑几人打量着弄出喧天动静的始作俑者,一时竟有些懵然,这丑鬼,生得怪诞,鹄面鸠形,双目无神,手里没铳没炮,怎的弄出大响动来的?莫不是个武人? 那不免要小心谨慎一些了,但是几人都是未入品的好手,也持铓刃,纵然合击力斗高手依然手捏把掐。 仪銮司为首缇骑也是抬头,一对狭长的双眼眯起。 能入仪銮司者皆非蠢人,这般神俊的海东青,可谓千金难求,最次也是富室大家的鹰宠。 离朝天潢贵胄嫌少不好养猛禽,他顿时便有了昧下这只海东青,伺机献宝的想法。 至于风险,当然有,此鸟神俊异常,万一是天潢贵胄人家出来的呢?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可比起风险,如何不敢搏一搏?毕竟一个人这辈子有多少翻身机会,仪銮司的缇骑而已,身份也就比番子好上一些,畏首畏尾,一辈子爬不上去。 管他呢,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富贵险中求,恶向胆边生,再看何肆,决意要诏狱之中多一瘐毙贼人,然后头顶这海东青便是依合律法充公的贼赃。 缇骑为首者向身后袍泽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心领神会喊道:“兀那丑厮!好胆敢在京城撒野!?” 连月来,仪銮司出动许多秘密番役,专门负责跟梢何肆,但都无一例外是机密行事,而且所属不同,这一批人,乃是皇权特许的,就连现在仪銮卫都指挥使都调度不了。 见到有同袍缇骑赶来,都是一脉相承的脾性,自然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本来是懒得搭理的,但是怕惹到他们关注的这位爷儿,犹豫再三也就抛出一二人出面,露头者满心怨怼,知道以后就要由暗转明,再不能堪此任务了,可当看到千户李嗣冲也在,当即打消了疑虑,继续猫儿着。 倒不是李嗣冲这千户的职位金贵,李嗣冲就算只是个锦衣番子,仅凭陛下伴当的身份,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招惹他啊。 何肆则是对此那缇骑的呵斥置若罔闻。 缇骑为首者在两人面前勒马,战马一路疾跑而来,此刻胸膛起伏,如同擂鼓,粗喘间白沫喷溅,就要洒到曲滢。 曲滢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扯,脚步踉跄。 回过神来,眼前已经站着何肆,替她挡住了飞沫。 何肆低下些微脑袋,一双幽暗的眸子看着缇骑,古井无波。 战马后退一步,缇骑也是兀得心头发毛。 李嗣冲伸手盖住嘴唇,摩挲胡子拉碴的下巴,眼中笑意冰凉,这倒霉孩子,心思倒是活络,这等不分青红皂白就贪赃枉法的事情看来平时也没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