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看着何叶,低声问道:“把这个结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呢?不怕做噩梦吗?” 何叶摇头,憨憨一笑道:“何花会哄我的。” 何肆转头看向何花,朝她使了个眼神,“姐,你都听见了吧,任重道远啊,要好好哄。” 何花轻轻点头,眼神闪动,稍稍收敛心神,使面色如常。 何肆又是回到自己房里,抱起其中一床被子,送去隔壁。 做完这一切,何肆带着何叶去行香,按公孙先生的说话,进寺不拜,不太好。 何叶拿着不要钱的三炷香,绕着大雄宝殿一圈礼拜,最后来到后山山洞的药师佛像前。 药师佛居中,日光菩萨,月光菩萨两位肋侍一左一右。 面前有三张拜垫,正正好。 何叶居中,何肆何花一左一右。 这次可不是无相礼拜了,何肆心有所求。 一家三姐弟,都是各有所求。 然而那石胎镀金的药师佛宝相,却听不见。 拜完佛,何花去灶房要了两个红薯,何肆则是带着何叶趁着午后太阳刚好,坐回那场坪的露天桌椅上。 何叶吃着红薯,何肆给两位姐姐讲故事。 这次讲了个《汪信之一死救全家》的话本故事,言简意赅,听完名字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故事大意为:汪信之因与其兄不合出走到安庆府麻地坡,靠卖炭、卖铁、经营渔业,渐渐发展成为地方一霸。之后国家动荡,在汪信之一心报国,在进京城投阙上书要为国家效力恢复中原之际,由于儿子对汪信之的两位友人程彪、程虎馈赠不多,致使狼心狗肺的二人告官诬陷汪信之谋反。官府昏庸,遣兵捉拿,汪信之在率领众人自卫后逃离,而家人全部被捕。最后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汪信之为了保全家人,投案自首,被枭首而死。 何花眉头微皱,何肆是有心还是无心,怎么挑了个如此“晦气”的故事? 但是转念一想,何肆又怎么可能是无心呢? 何叶却听得入神,眼神逐渐坚定。 何肆看在眼里,终于是确定了什么,忽然说道:“如果我是那汪信之的家眷,我一定不会心怀感激的,二姐,你觉得呢?” 何叶愣住,不解道:“为什么啊?” 何肆说道:“因为他不该死啊,他又没错。” 何叶愣住,“可是他的死救了全家啊。” 何肆说道:“可是他死了啊,他又不知道自己死后家里怎么样了,万一是白死了呢?” 何叶说道:“那只是万一啊,他也没办法,只有死了才能救家人。” 何肆忽然面露凶狠,声色俱厉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再者说,他死后,儿子照样发配,等到新帝大赦天下才敢回家,如此怎么就算不得白死了?骨肉至亲,守望相助,休戚与共,可讲不得什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死一个便少一个,家不像家,再不完全,由不得谁自作主张,死者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徒增伤悲,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没办法就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死的那人不过只是逃避懦夫而已,恰逢其会,家人得以保全,留下莫须有的美名,若是着书之人如此赞颂,是要后世效仿,那他定是用心险恶的祸世文妖!” 何叶面色微白,手足无措,好像一个受到夫子严厉笞教的蒙学孩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况是说者要的就是这般喑呜叱咤、振聋发聩呢? 何肆这话不只是说给自己二姐听的,还有那住在二姐身体里的那位谪仙人,她一直都醒着,能看到自己,听到自己,触到自己。 她与自己近乎朝夕相处六年,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是自己另一个姐姐也不为过。 但如果可以,何肆绝对不希望她醒来,不希望她占据这副身体。 至于她口中说的自己是什么移花接木还是李代桃僵,他都不在乎。 就算她坐困一处,整整六年,何肆也只能说声抱歉,但想动自己的二姐,那不行! 听说仙人斩钉截铁,尘缘悉屏,无挂碍,做清泚,得长生久视。 何叶的人生,十六年一梦,对于仙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吧? 何肆伸手摸摸何叶的脑袋,歉然道:“我刚刚有点激动了,只是个小故事,听过就算了。” 何叶嚅嗫道:“你刚刚那样子,真的好凶啊……” 何肆一脸歉疚,拿起一个红薯,说道:“我道歉,我错了,好二姐,吃个红薯?” 何叶点点头,拿起冷透的红薯吃了起来,起初还是小口小口的,后来就大口吞咽起来。 何叶忽然噎住,捶胸顿足,何花连忙为其顺背。 何叶一口气喘不上来,面色涨红,涕泗横流。 可何肆看见了,她明明是先哭出来再噎着的。 何肆心头揪痛,递过去一杯茶水,耐心说道:“你吃慢些,别和吃了上顿没下顿似的。” 何叶愣住,看着何肆,含糊道:“小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何肆说道:“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只能瞎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