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庾元童负手而立,对着何肆微微一笑。 何肆则是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味着体内余韵。 这一次几乎断臂之后的续脉,抵得上他埋头读书三年五载。 也是感觉到自己的左臂除了外伤严重,此刻经络已经尽数衔接彻底,恢复如初。 加之本身就有的锁骨菩萨赐下的机缘,也未曾伤到骨骼,这条左臂,只要多用宗气蕴养疗伤,几日时间就能完全康复。 何肆抬起双手,十分灵便,朝着庾元童拱手致谢道:“多谢庾公公施以援手。” 庾元童赶紧侧身避开。 一旁的李嗣冲则是撇嘴说道:“刚说你小子这次还算聪明,怎么这下又犯起蠢来了?你该谢谁?” 何肆瞬间醒悟,又是对着陈含玉行跪拜大礼道:“多谢陛下!” 陈含玉点点头,面无表情道:“继续跪着。” 何肆低眉顺眼,有心无口,又骂他几句。 陈含玉转头看向坐没坐相的李嗣冲,说道:“看样子你身体恢复的不错啊。” 李嗣冲拱了拱手,“有劳陛下记挂,已经好多了。” 陈含玉不咸不淡说了句,“你这个老师,还当上瘾了?” 李嗣冲笑道:“为君解忧。” 至于陈含玉言语中的敲打,其实是那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李嗣冲只当没听见。 陈含玉又是转头看下跪着的何肆,说道:“何肆,看样子李永年是把你当真契弟了,你可要感念他这一片良苦用心啊,将来和那温玉勇相处起来,也要懂些礼数,少些争风吃醋,朕祝你们和松萝共倚、宜室宜家。” 陈含玉瞥了一眼李嗣冲,“也祝你每次‘盘肠大战’,都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闻言,何肆与那李嗣冲的面色齐齐都变得难看起来。 刘传玉只觉得腌臜之言不堪入耳,无奈摇头,出声道:“陛下,天子无戏言!” 陈含玉对于这位刘伴伴是真比老父亲还尊重,真就不再口出恶言。 刚想对身旁负责修起居注的起居郎使了个眼神,却发现这个家伙还算识相,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了,一脸老神在在,无所事事。 陈含玉一伸手,庾元童送去一块厚织的被称为“锦中之冠”广陵云锦,披在陈含玉右臂之上。 陈含玉一吹口哨,隔着黄琉璃瓦歇山顶都能听见一声响喝行云的长唳。 一只通体雪白点缀灰羽的矛隼从大开的正冲贯而入。 落在陈含玉右臂。 陈含玉看着何肆,说道:“么凤,你也见过几次了吧?” 何肆点点头。 陈含玉说道:“它为了寻你回京,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重新介绍一下,它现在是大离凤毛麟角的超品存在,一等侯爵兼云骑尉,爵号‘翀举’,你见个礼吧。” 列侯封爵非人之物,上一次如此儿戏,还是前朝的那位太祖,将柿子树封为“凌霜侯”。 何肆却没有一丝犹豫,又是对着那滑稽至极的“翀举侯”行大礼。 陈含玉对何肆的态度挑不出毛病,只觉得甚是无趣。 他一抖手,么凤展翅高飞,忽然问道:“何肆,你知道离朝百姓一亩地的田赋是多少吗?” 何肆摇摇头,“不知。” 陈含玉嗤笑一声,“你当然不知道,南北各地各不相同,依照谷物质量和地区远近,每石谷物折银从半两至二两不等。如今北狄作乱,为筹措军饷不得已加派田赋,每亩加派三厘五毫,除兵荒蠲免,今年实征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 何肆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陈含玉又问,“你知道离朝一年用来戍边辽地的粮饷是多少钱吗?” “不知。” 何肆依旧摇头,却是有隐隐些不好的预感。 “整整三百万两雪花纹银啊。” 陈含玉左手一拍桌案,怒道:“何肆,你知道你舅舅在辽东做什么生意的吗?” 何肆已经不敢摇头说“不知”了。 陈含玉叱骂道:“卖国巨贼!他居然敢在边关倒卖马匹铁器,还敢在北狄放翰脱钱!” 何肆有些哆嗦,心道,“这就是闻人官家说的正经鲁商生意?” 其实陈含玉只是为了敲打何肆,难免有些夸大其词,只说齐济在边关的卖国行径,却是没说有齐济在,辽饷多大的窟窿都能填上,不至于叫那些边邑重镇自给自足,兵备废弛。 陈含玉真正不满的,是齐济在辽地三大塞王之中左右逢源,其中与项王陈垄项的关系密切,炎离陈姓血脉凋敝,如今戍边三位有两位都是异姓王。 这也是内阁日日上书恳求陈含玉努力赓续血脉的原因。 说来可笑,纵观史书,从来只有大臣害怕“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却没有如此关心皇帝如何延续国祚的。 不过等陈含玉真正开枝散叶,皇嗣成长起来封王出镇边关,各自领兵开府置僚…… 只能感叹时不我待啊。 还有一位亲藩是便是陈含玉叔族辈的项王陈垄项了。 陈含玉甚至怀疑这齐济本就是陈垄项一手扶持起来的,毕竟曾经建藩于西北府凉道的项王,如今已经如愿以偿地出镇关内道大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