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丹看向小禾,问道:“他人呢?去哪里了?” 小禾摇摇头,“奴家不知道,朱公子只说他的师门长辈来接他了,叫杨小姐自己去晋陵县的威远镖局分局,然后回家去就好。” 杨宝丹自动忽略掉了后半句话,蹙眉问道:“师门长辈?你见过了吗?他是自己离开的,还是真有人接?” 小禾如实道:“朱公子是一人离去的。” 杨宝丹心道,“他哪来的什么师门长辈?真有的话也不至于一路险死还生了。” 可杨宝丹忽然就有那么一瞬神思清灵,“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着急撇开我,难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 何肆牵着驽马往城北走去,随意寻了一处茶肆,暂歇残躯,花了一文钱要了一碗茶水,也不能饮,就是为了花钱大方入座。 他就这么静静等候师伯的到来,不是心焦苦等,而是鲜有的平静,手中的大辟受到他的心境感染,也是安静下来,不再震颤。 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担心无用,也就只能强行放空,本来就一身伤病了,再不乐天知命些,容易熬干心血。 倏然之间,人有预感,低头问刀。 刀不语,却听耳边一声炸雷。 “朱全生!你屈正爷爷来了,还不快出来挨刀?” 何肆不知道屈正是谁,却听出那是师伯阿平的声音。 他眉头一挑,师伯何时与那朱全生不对付了? 何肆脑中冒出了个自作多情的想法,“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旋即又有一道声音自县东街王家缓缓传出,“来者是客,为何不进城坐坐?” 屈正又道:“城里不好施展,爷爷我打架来的,你只管出来挨打。” 王家之中的声音顿了顿,又是问道:“有何过节?” 茶肆之中有歇脚的行脚商,当即就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疑惑道:“奇了怪了,青天白日的,怎么响起闷雷来了?” 原来二两位大宗师言语之间并非声嘶力竭的嘶吼,而是以气机传音,宛如天象希声,若是毫无气机之人,虽然也能听到这些波动,却只以为是隐约雷鸣,其实是听不清此中的真意的。 屈正语气不善道:“屁话恁多?我告诉你,你孙媳妇儿可在我手上,你再不出来,你的孙媳妇儿我就捏死了。” 此言一出,何肆自然往县东街王家方向看去,当即只见一道紫虹拔地而起,似流星倒飞,飞向城北。 何肆微微凝眉,朱全生竟然能够化虹而行? 这怕是神仙手段了也不为过了吧,联想到初见貔貅道人之时,他也是一身气机璨若雷浆,还有师伯千里借刀助自己斩龙,四品境界果真神异。 …… 城门北,朱全生急如星火,却是落地之时轻如鸿毛。 两位新老四品守法大宗师初次见面。 没有武人相重,惺惺相惜。 二人都是不加掩饰地打量对方,屈正看着眼前这个发须皆白的紫衣老者,朱全生看着那个胡子稀疏,身边站着自己孙媳妇儿的木刀刀客。 竟然有些异样的心有灵犀,都觉得对方其实难副。 朱全生微微歪头,狐疑道:“新人?” 屈正听出了那人言语之中潜藏的轻蔑之意,当即有些忿忿。 诚然,他步入四品守法境界不过短短半月时间,确实是此道新人。 他眯眼冷笑,问道:“你这老四品看我这新四品如何?” 朱全生点点头,真就倚老卖老、指点江山道:“不错,后生可畏。” 屈正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上一个敢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快的沈长吁此刻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人从地里抠出来呢。 他掀唇一笑,“那你想知道我这个新四品是如何看待你这个老四品的吗?” 朱全生知道他一定话无好话,却是一脸云淡风轻,“但说无妨。” 屈正却道:“水满则溢,月盈则缺,人有壮年,自然是也要走下坡路的,我想先问一句,你如今还有几分巅峰实力?” 朱全生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蹙眉沉思,回忆自己的巅峰时期,好像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了,几乎快要忘了当年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好在四品之后,便是堪堪摆脱了皮囊桎梏,即便是再垂垂老矣,也不至于像五品偏长小宗师那般不尴不尬,逆水行舟,且是总有一日会成伪境。 他沉吟片刻才说道:“十成不敢言,说九成却是有余裕的。” 屈正眉头比他更皱,确认道:“此话当真?” 朱全生点点头,“当真。” 屈正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行啊,实在是弱得可怜,本来还想着你是英雄迟暮,没想到竟是这般……唉,算了,我也不是那般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朱全生对他的讥讽一笑置之,“屈正兄弟此来所为何事?” 屈正当即吹胡子瞪眼道:“别和我称兄道弟,我没你这么老的兄弟,我怕折寿。” 朱全生却是点了点头,顺杆爬道:“那我就以长辈自居了。” “呵,老梆子,真么大岁数岁数的人了,怎么这般不知羞耻?是这世上你在意的人都死光了吗?” 朱全生面色微变,并非是高人的养气功夫高深,他们只是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蝼蚁罢了,有人被一只小狗狺狺狂吠,甚至还会觉得那小狗可爱。 可若是被一个同境之人肆言詈辱至此,朱全生此刻面上也不好看,他冷声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做什么?” 屈正直言道:“一把岁数的人了,果真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还有脸抢小孩子的东西?真当他背后没有大人了?” 朱全生当即释然,原来是因为朱水生啊,那自己这顿骂倒是受得并不冤屈。 他轻声道:“此事确实是我理亏,不过木已成舟、覆水难收,实难挽回了。” 屈正一伸手,作讨要状,“东西还来。” 朱全生摇摇头,“还了也生根不回去了,已是无用之物。” 屈正一瞪眼,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管人家有没有用,脸皮咋这么厚呢?你等会可千万别用脸皮接刀,我怕我砍不动。” 朱全生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是不怪对方咄咄逼人了,只是说道:“非要一战?修行不易,你刚入四品的气象还有些小家子气,莫要自误,跌了境界难再复的。” 屈正见他还敢和自己倚老卖老,也是怒从心起,“你他妈喝黄蛤蟆尿了吧,毒得不清啊,自己几斤几两你不清楚啊?老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