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何肆清醒与否,都不能影响霸道真解运行。 甚至何肆神思清灵之时总在有意压制霸道真解的饥欲。 现在没了宿主管束,腹中红丸顿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一江血水,原始反终,被其抽丝剥茧出缕缕龙血,化作血食。 有了血食,气机自然丰沛。 何肆腹中的红丸本能想要炼化整颗龙首,却发现无法炼制血食。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龙。白龙龙睛之中藏着怨毒之色。 它一张嘴,喷出一道龙息,操纵水精凝形,化作箭矢,射向昏迷之中的何肆。 何肆忽然睁眼,挥刀,他的意识虽然昏迷,身体却是在霸道真解的掌控下苏醒过来。 一条胳膊粉碎,依旧烂泥似的耷拉,霸道真解就是单纯的霸道真解,即便现在气机有了填补,它也不会透骨图,也不会阴血录,更不会刀法。 而何肆的右手刀,是师伯屈正在操弄,说是操弄也不确切,只是藕断丝连罢了。 一刀斩碎几枚水精,何肆眉头拧皱,血色眸子中流露出些许不耐。 它无法掌控骨骼粉碎的左臂,也无法完全驱使持刀的右臂。 就像一头出柙虎兕,本该啸杀深林,却是发现自己是失去了爪牙之力。 何肆甩了甩手中碍事的长刀,三下五下,竟是无法甩掉。 白龙无首,在江中翻腾几下,颇有些随波逐流的意味,可最后也只能是陷入淤泥之中,好似尘埃落定。 它的身躯滚动,江面泛起滔天巨浪。 宝船之上的苏文业受气机反噬,面如金纸,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镇住白龙一息了,虽是微不足道,却也算一份助益。 何肆忽然在水中狂奔起来,无法使用阴血录的他,不能使自身趋同于血水之中,只能是顶着莫大的压力,蛮横奔突,如同铁骑凿阵,撞开江水,并不视物的眼睛迸发出原始的渴望,对血食的渴望。 何肆一跃落在龙头之上,渺小如萤,就像馒头之上沾了一粒米粒。 何肆身上八万四千毛孔同时张开,本就可以踵息的他,以此途径吸食血食,好似鲸吞蚕食,更加通达。 白龙以水精凝形,妄图将何肆封闭其中。 何肆一招掠脂斡肉,既是斫伐剩技之中的第十六式,也是削腐刀法之精奥。 乃是屈正操刀,虽然二者之间所隔山海,但凭借一脉相承的大庇,却是能够冥冥之中有所羁绊。 刀罡四散,从水精之中炸出一条右臂,由此便可。 一刀刀胜过凌迟的滚刀,斩在白龙龙首之上,挖龙眼,劓牛鼻,割鹿角,斩牛耳。 大庇,其实真名唤作大辟。 是师爷那一口陇西口音让屈正误会了,讹意为大庇。 大辟是古代最为原始的一种刑法。 即是死刑,死法却不一而足,历朝历代有所沿,袭也有所改革。 想来也是,人屠一脉,哪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愿。 人屠,就只会以杀止杀而已。 绞、醢、脯、戮、焚、踣、罄、轘、辜、炮烙、剖腹、凿颠、镬烹、抽胁、车裂、囊扑、枭首、腰斩、弃市、殊死。 而削腐刀法,便是有着诸多刀意变化,杀伐之意犹在人屠刀法之上。 何肆红发荡漾,延伸出数万触须,密密匝匝缠绕龙首,肆意吞食着白龙血食,似乎这条折江变成了他一人之食肆。 血溅惊波,无声汹涌,白龙无法再发出戛铜之声。 白龙眼中的怨毒慢慢转为惊惧,它好像才认清自己的这个“敌人”,明明才不过半月多时间,他为何能变成现在这样? 那一边的无首龙躯也慢慢停止挣扎,水精托举着龙首龙身,慢慢合而为一。 白龙终究只是元气大伤,它心存退意。 损失一番血肉,对它而言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这些血肉不存于世,自然可以花上时间蕴养回来,关键是它的血肉如今成为他人血食,好似一体之物细心离德,反目成仇,这才是最大的忌讳。 它萌生退意,此刻关外还有一条黑龙等着它去交媾,它不能再折损血肉了。 白龙不是顷刻间断口愈合,而是以水精作为针线,好似遇到了一位手段极其高明的二皮匠,将身首缝合在一起。 何肆只凭本能,像个茹毛饮血的野兽,尚处于一道盛宴狂欢之中,恍若未觉。 白龙操纵水精,将何肆禁锢其中,一个翻身,神龙摆尾,将凝固水精之中的何肆击飞出江面。 一块大如屋舍的坚冰跃出水面,好似一块禁锢着死物的鲜红剔透的琥珀。 白龙隐匿,顺水而去,末路之难,神愁鬼哭。 千里之外的屈正面色苍白,他虽是一入四品便至巅峰,离三品也只差升堂入室而已。但无奈所隔太远,鞭长莫及,虽然有心,却是隔屋撺椽。 他未能像传授李郁一样抚顶授受,借刀一事便是无米之炊,无根之水。 此刻那股藕断丝连的微薄牵连,也已禁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