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路回城,一路无事发生。 他们没有马匹,还要顾及杨元魁这个伤员,一路走得缓慢,与踱步也无异了。 但两个伪五品保驾护航,杨元魁自身还是五品境界,这等力量,放在任何一处都不容小觑,无事发生这才正常。 回到贺县县城之时,天色渐晚,已近一更了。 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寂静断人行。 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谯楼趱换更。 三人行至杨氏镖局门前,大门未关。 有管家仆人一直候在门口。 看到来人,一个丫鬟当即回头通禀去了。 杨元魁进了大门,直接去了膳厅之中,端坐主位。 他说要喝酒,来些下酒的硬菜。 管家唤来厨娘,立刻就在厨房之中忙碌起来。 一家大小涌入膳厅,杨宝丹见到爷爷只剩一条手臂,泪水就像面条一样涌了出来。 哭成泪人的她扑进爷爷怀中,“呜呜呜,爷爷,你这是怎么了,你的左手呢?” 杨元魁哈哈大笑,此刻他和杨宝丹方向对立,这傻闺女,十五岁了还左右不分呢。 “这就是左手啊。” 杨元魁这一笑,杨宝丹哭得更大声了,又道:“爷爷,你怎么就只有一只左手了啊……” 杨元魁抬起左手想要拍拍孙女后背,却见手掌之上黑血淤痂,便又收了回去。 他柔声宽慰道:“傻孩子,哪个人不是只有一只左手呢?” 何肆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想起自己此前就只是被老鼠吃掉了一截小脚趾,他都怨怼不已,不禁惭愧。 杨元魁哄了许久,杨宝丹才止住哭泣。 厨娘适时端出一盘冷猪头肉,还有一小碟违禁的卤牛肉。 杨元魁见状,笑道,“乖囡囡,爷爷饿了,叫爷爷先吃点东西。” 杨宝丹这才不情不愿地腾出身来。 此时杨延赞已经叫人请来郎中。 虽已到宵禁时刻,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凡有公事急速及吉凶疾病之类皆可获例夜行。 贺县名医薛郎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替杨元魁把了脉,检查了伤口,只留下几副刀伤药。 便就走了。 杨元魁早已用自身气机理顺经络,闭合血脉,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杨延赞送其离去,仍是赠上不菲医酬,叮嘱薛郎中此事保密。 杨元魁三人回来时已近宵禁,路上无人,所以也就没人知道杨元魁受伤的事情。 席间,杨元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脸无事发生的表情,好像那个满身血迹,断了右手的人不是他。 众人见状也才安心下来。 只是杨元魁在喝完一壶酒后,忽然放下酒盅,说道:“这天下要乱了……” 原来是杨元魁去了一趟江南道北毗广陵,带回来一个天翻地覆的消息。 他没打算隐瞒,最晚不过几天,这个消息在江南也会传开的,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官商富豪家,早已听闻风吹草动。 杨家这几日没了他这个主心骨,又遭劫难,这才导致杨氏镖局中无人关心时局动向。 天符帝率领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于黎谷平原被擒。 名义上的五十万北伐大军被杀的只剩七万归京,随驾四十六名官员全部斩首。 如今是新帝继位,年号从五月十五日后,就正式改元为炎禧了。 北狄众部落联盟自立正统,国号大端,建元玄龙,率二十万大军,护送“北狩”的太上皇陈符生回京。 此刻已经大军已经行经关外道之中了。 关内道也岌岌可危,全仗万里长城为堑,暂拒鲸鹏之图。(鲸鹏比喻强大而凶恶的敌人。) 还有一事,便是京城从本月十二日起,外城七门大开十日,昼夜不闭,无需通关文牒,任由百姓出入。 何肆闻言,手中酒杯掉落,酒水洒出。 今天是五月十八,还有四日,京城就要闭门了? 不行,他要回家,可只有四日时间了,怎么来得及呢? 他从山南道鲸川一路畅通无阻顺流而下来到江南也花了近六日光景。 怎么办?他是一定要回家的,国难当前,何肆没有为国为民之心,却是真真实实有了保卫小家的能力。 他必须回家,守着家人,他才安心。 何肆不禁想到,万一北狄大军攻入关内道,直指京城,那不就重蹈了原先关外道的鞑虏马踏中原的历史了吗? 翼朝当时无奈全宗族迁都至广陵道宁升府,拱手让出半数国土。 之后偏安一隅,致使天堑以北百姓深陷水火,尚未称离军正统的鞑虏大肆屠戮,先屠辽东,再平京畿,分路而行,逢村堡,即下马斩杀,妇孺翁媪皆不能幸免于难。 被俘四十六万二千三百余人,屠戮翼民三十六万九千名口。 何肆一脸阴沉,那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百年时间,沧海桑田,用夏变夷,离朝已经成为了中原正统,而关外道以北的北狄人,又在虎视眈眈。 何肆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正统的中原人,他从出生就在京城,自然没有那种翼朝遗民国破山河在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