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虔诚道:“我遇到了点事情。” 宗海和尚道:“小何施主远游一趟,遭了不少杀业。” 他说的是‘遭’而不是“造”,是‘业’不是‘孽’。 何肆惭愧:“迫不得已。” 宗海和尚道:“众生皆畏死,无不惧刀杖,以己度他情,勿杀勿行杖。” 何肆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品读法句了,言不由衷道:“受教了。” 宗海和尚笑了笑,替自己这位书友辩驳道:“虮虱犹知避死,将雨而徙,蝼蚁尚且贪生,何乃网于山,罟于渊,何况是人。” 何肆祈求道:“宗海师傅,我快走火入魔了。” “小僧已知晓。” 天眼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的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 何肆不无希冀道:“能帮我化解吗?” 这次耳边却是没了声息。 何肆苦笑一声,难道这便是神通不及业力吗? 窗外看着何肆自问自答的阿平怒喝道:“小子,你在和谁说话!真走火入魔了?还不握住屠刀,兀自周旋?” 何肆咬牙:“师伯,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没事。” 阿平有些犹豫。 何肆低吼道:“相信我!” 阿平盯着何肆看了片刻,在屋外将窗户带上。 抱刀去了院子。 毗云寺中,宗海和尚潦草做完功课,神足通一步跨出,自由无碍,随心所欲。 距离京畿五百里开外的灵州川溪县,胡村胡府内。 一身靛蓝僧袍的手持拂子的宗海师傅出现在何肆眼前。 宗海师傅还是那般温雅随和:“小何施主,久等了。” 何肆看到来人,眼中绽出精芒,好似溺水之人看到一块枯木横漂。 “宗海师傅。” 宗海和尚笑容温和,轻声道:“在呢。” 何肆旋即一愣神,大为震惊。 我不是看不见了吗? 怎么能看到宗海师傅? 宗海和尚解释道:“这是厌离色法的空无边处,五根五境不存。” 所谓的五根便是眼、耳、鼻、舌、身。 五境则是色、声、香、味、触。 何肆求道:“师傅救我。” 宗海和尚便道:“低头。” 何肆低头,宗海和尚竖起拂子,便打。 …… 四月十二。 双眼无神的何肆推开房门。 无事人般走了出去。 福儿早早在门外候着。 何肆此刻行动眼睛不便,懂事的她欲要上前搀扶。 “不用。”何肆摆摆手,拒绝了。 福儿问道:“四爷,需要婢子准备些什么吗?” “一些咸口的吃食就好,有些饿了。” 何肆还记着那甜粥的滋味,口中咬中了‘咸口’二字。 福儿转身就要告退准备去,何肆叫住了她,问了樊艳的位置。 从福儿口中得到答案后,何肆靠着伏矢魄之能,信步而行。 虽目不能视,却也无大碍。 多亏了宗海师傅出手解厄,何肆才得以如此轻易地逃过一劫。 至于他如今的身体是不是像外在一样看起来那么无碍。 这就不好评断了,按宗海师傅宽慰的话来说,反正臭皮囊而已,能凑合用就行。 何肆敲响了樊艳的屋门,轻声问道:“艳姐,醒了吗?” 里头传来樊艳虚弱的声音:“就没睡着过,快进来。” 何肆推开屋门,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伤药的味道。 他几步走到窗前,中途还绕过那一张圆桌。 樊艳此刻没有穿上衣,就是过了几匝纱布在肩头,可惜何肆看不见,没这等眼福。 当然若是他看见了,也只会窘迫。 樊艳见何肆目不斜视的样子,目光的淤血已经散去了些,调笑道:“弟弟,眼睛好些了吗?” 何肆摇头:“哪有这么快,反正不会瞎就是了。” “第一个来看我的?” “嗯呐。”何肆点点头。 樊艳像个小女人一样心满意足地笑了。 “姐姐没事,别担心了,就是抬不起胳膊。” 何肆知道正儿八经的六品体魄,恢复能力异于常人,他羡慕不来。 既然宗海师傅都说他现下尸居一张臭皮囊了,那几乎就是盖棺定论。 自己恐怕是再无缘六品力斗境界了。 但真说起来,这一路不过十余天时间,自己已经能杀六品,借助外力战五品,甚至还和四品的貔貅道人迂回了几招了,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虽说现在又打回原形,甚至还更虚了些,但那种曾经沧海的感觉总归是做不得假的。 就连宗海师傅也说,就算是神仙志怪小说,也不敢写主角如此精进的。 只是他这个‘主角’貌似太惨了些,如果真有幕后笔者的话,那他一定是恶趣之人。 宗海师傅走前,叮嘱好好修行锄镢头,禅功虽然简单,但就像读书一样,开卷有益。 何肆满口答应。 何肆陪樊艳坐了一会儿,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唠着。 “对了艳姐。”何肆从袖中取出一颗血色丹丸,问道,“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颗聚存添转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