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将肚里的东西吐干净了,去到旅舍内喝了一碗凉茶,总算压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樊艳、史烬、孙素灵三人各自入了座,谁也不与谁同桌。 张养怡却坐在和何肆对面。 何肆不清楚他的态度,有些提防。 跑堂的走上前来招呼,张养怡直接拍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开口就点了二两牛肉,一壶烧春。 跑堂的一脸赔笑:“客官,瞧你说的,我这是正紧旅舍,哪敢贩牛肉啊,不过您要的烧春管够。” 历朝历代只要不到了天下大乱的地步,都是明令禁止斩杀耕牛的,违者杀头。 张养怡点了点头:“那就来份牛杂。” 跑堂的一脸无语,“好家伙,好像牛没了牛杂还能活似的……” “客官,您别打趣小的了,我让厨子给你做份羊杂如何?” 张养怡一脸嫌弃:“行吧。” 何肆腹诽道,“要不是怪不得你是五品,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跑堂的千恩万谢,拿了银子看向何肆,“这位客官吃点什么?” 何肆没什么胃口,只说:“清汤面就好。” 张养怡却说道:“少吃汤汤水水的,第一次骑马不但会吐,还会窜呢。” 何肆脸色一僵,对着跑堂的改口道:“来碗葱油面吧。” 他就要掏钱,张养怡伸手一拦,“你小子还算听劝,这顿我请了。” 何肆没有推脱,道了声谢。 不多时羊杂、烧春、葱油面端上了桌。 何肆几口吃完,胃里有了东西垫吧,舒坦了许多。 张养怡对跑堂地说道:“再打包两斤卤羊肉。” “往南三十里不会有县城了,今晚可能不会投栈,打包吃食吧。” 何肆点点头,也要了些肉食和馅饼。他身上带着不少糗糒,但干粮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午食是张养怡请的,何肆投桃报李,就把打包的钱结了。 有点小亏,不过何肆并不在意。 穷家富路,何况他何家也不穷。 出了旅舍,张养怡却再次发出善意的邀请:“小子,等会儿和我一起坐车吧。” 何肆问道:“那这马怎么办?” 张养怡笑了笑,说道:“好办。” 于是他拉过何肆的枣红大马,将其拴到车辕之上,马车由原来的骈驾变为了骖驾。 “其实这马训练有素,不会跑丢的,你每日坚持骑马两个时辰再乘车,用不了三天,就能简单驭马了。” 何肆由衷感谢:“多谢张老。” 佝偻老者不闪不避,十分受用。 何肆这才确认眼前的老者性格就是如此,见人就侃。 你若是禁不住他的调侃,胆敢反唇相讥,那就会被他怼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属于是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过。 只能加入,只要你表现得稍稍顺从一些,他会收敛其言语上的攻略,露出那副自以为和善近人的神情。 一行人再度出发,何肆坐上车架,长舒一口气,要是自己一路骑马去到山南简州,只怕裆下要少几两肉。 张养怡在颠簸的车舆上站起身来,如履平地,这辆马车双轮单辕,本该前驾两马,现在是三马。 车舆左右后侧都有车栏,之一前面留了扇门,以帘子隔断,以备上下。 车舆前安着一架铁制大弩,一旁还悬挂有一张木质瘦弩和一支箭筒。 张养怡拿出一块棉布,对着铁弩开始擦拭保养起来。 何肆从未见过弩箭,忍不住好奇投去好奇的目光。 张养怡解释道:“这叫蹶张弩,能射六百步,百步内配上特质弩箭,可透三甲。” 张养怡又是从取下一架挂着的瘦弩,说道:“这是连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驽十矢俱发。” 何肆见他如数家珍,玩笑道:“张老,你该不会是个弩手吧?” 张养怡却是点头:“然也,我年轻时曾投身行伍,担任一名弩手,四十岁后,肌体衰落,故而重拾此技,并以此作为偏长。” 何肆心中疑惑,借用外力外物,也算偏长? 他想到了李嗣冲,李大人的偏长好像是弓,但是张弓射箭需要过人的膂力和精湛的射术。 弩手显然比弓箭手门槛更低也更易培养。 虽然弩以远射程、破甲闻名,在军队之中,其地位高于弓箭的。 但在江湖中,所谓弓响人灭,一十八般武艺之中,唯有弓矢敢称第一。 试问那个名头响当当的人物敢厚颜说自己的偏长是射弩? 张养怡见他一脸疑惑写在脸上,佯怒道:“你小子,莫不是在腹诽我?” 何肆摇摇头:“我哪敢啊。” 张养怡指着何肆后背的木匣问道:“你背着的是什么?” 何肆回答:“刀。” “人生来无禽兽爪牙之利,无非善假于物,你用刀,我用弩,有什么不对的?你我相遇旷野,你刚拔刀,我一射弩,已经杀你于百步之外。” 何肆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那使火铳的岂不也是五品高手了?” 张养怡反问道:“只要不被近身,火铳手又如何比不上伪五品了?若非火铳无法以气机加持裹挟,其中的火药一触即炸,我早就不使弩箭改用火铳了,须知这百步之外,火铳最快,百步之内,火铳是又准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