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节天气微热,女生居家穿得清凉,上身就一件黑色小吊带,下身穿着牛仔短裤,一边躺沙发上拿手机当镜子照,一边两条腿就翘搁在沙发扶手上。
墨色沙发映衬下,紧致笔直的修长雪色,皓玉凝霜一般,几乎白得刺眼,偏十个脚趾甲又涂着鲜艳的蔻红色,像雪地里的红梅,又脚趾微微蜷起时,像是一颗颗殷红的小樱桃。
霍晋安正发烧,身上燥热,头痛欲裂,一下楼见看见这等情景,只觉不久前睡梦中的情形,似乎就重现在眼前。
梦中,少年霍晋安也在做梦,他梦见自己去虞筝房间时,虞筝正穿着沐浴后的睡衣,坐在床上,拿着一瓶艳红的指甲油,缓缓涂脚趾甲。
少年靠近前去,少年拿过指甲油,帮她涂了起来,渐渐,女子的十个脚趾甲皆嫣红如丹,少年却仍没有放开手,他低下头颅,轻轻抚着,并吻上了那些美丽的艳色,如吻上了桃花源的起点,渐而顺流而上,如驶在月色下的小舟,拨花分叶,漾荡着潺潺流水,驶入了幽深馥郁的神秘花园。
霍晋安感觉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像是就要断了。
他顿在楼梯口片刻,嚯然持着手杖大步上前,几是一声喝了出来,“坐好!”
平地惊雷一般,虞筝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甩了出去,人也下意识从沙发上弹起身来。
因见霍晋安面如寒霜,脸色冷得像要吃人,虞筝也没顶嘴,就将自己肆意斜放的两条腿收好了,坐直身体,以一个课堂上好学生认真听课的姿势,两腿并直下垂,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虞筝边默默地看着霍晋安,边在心中想,封建大爹来了。
女孩是听话坐好了,可霍晋安的头痛感半点没有消减,心中的躁乱依然如火灼烧。
他冷脸看虞筝穿得清凉,肩颈手臂都露在外面,大片大片耀目的雪白,吊带将上半身绷得紧紧鼓鼓的,微露的一线雪沟,惹眼得叫人无法忽视。
“把衣服穿好。”霍晋安暗咬牙忍着头痛,又斥了一声。
虞筝又默默看了霍晋安一眼,将丢在沙发上的小开衫拿起来,一边慢慢穿上了,一边心道,封建大爹来了,封建大爹真的来了。
这总行了吧,虞筝觉得自己已经够乖了,却见霍晋安像是还不满意,还有话要说。
他微皱着眉头凝看她,好像她浑身上下都不顺他的眼,都让他有意见,在沉默忍耐片刻后,霍先生又忍无可忍地发表了新的指示,“……以后不许涂指甲油了。”
这也太爹了,虞筝也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反抗道:“为什么呀?”
也不待霍晋安回答,估计霍晋安张口就是些古板封建的话,虞筝直接说道:“二十一世纪了,霍先生,您的心态应当要开放一些,年轻一些。”
这个家中,还没有人敢教霍先生应当如何做事,更没有人敢侧面说霍先生不年轻。
周管家在旁听着,心中为虞小姐狠狠捏了把汗,他想霍先生本来就讨厌虞小姐,今天身体又很不舒服,要是真发起火来,弄不好会直接将虞小姐扫地出门。
周管家倒不讨厌虞小姐,在他眼里,性情活泼的虞小姐像是一只小黄鹂,给霍家带来了别样的生机。
原先霍家只霍先生和霍少爷时,家里总是安静得沉闷,虞小姐的入住,像给偌大的霍家庄园洒下了明媚的阳光,阳光里摇响着轻快的铃声。
有虞小姐在,少爷每天都是高兴的、精神奕奕的。
也因为虞小姐,少爷不仅人上进了不少,脾气也好了不少。
周管家眼里的少爷,虽然是个有时顽劣的公子哥儿,但也是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尽管有霍先生作为叔叔陪伴,少爷从前还是难以排遣孤独,可自从虞小姐到来后,少爷脸上再也没有那种孤单的神色了。
可以说,虞小姐若能留在霍家,对少爷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周管家私心希望虞小姐能留下陪伴少爷,就悄悄朝后边女仆使眼色,女仆会意,赶紧轻声轻脚地上了楼,悄悄往少爷房间通风报信去了。
那厢,虞筝还在尝试说服霍晋安,劝霍晋安将心打开,别做封建大爹。
不止脚趾甲涂成蔻红,虞筝的十个手指甲也都染得红艳艳的,她伸手向霍晋安展示她的指甲,道:“我觉得这样很好看啊,霍先生,难道您是觉得这样很难看吗?”
纤纤十指如玉葱,指尖嫩红,如揉了春日最粉艳娇美的花瓣颜色,娇娇欲滴,还有若有若无的幽幽香气,似从艳色中逸出,香气虽薄,却能沁入骨髓。
霍晋安无法违心说出难看的话,他紧绷着唇不说话时,忽又注意到虞筝的唇角,有微破的痕迹。
虞筝涂了淡淡的口红,微破的唇角处,一抹淡红色洇晕,像是春风在写意时,不慎画错了一笔,又像是娇红软嫩的花瓣,被揉破在那一处。
是如何在春风中被揉破的……
梦中的暧昧情形,梦中梦更为旖旎的情形,使得霍晋安被高烧烧成一线悬丝的理智,越发摇摇欲坠。
虞筝注意到霍晋安在盯着她的唇看,霍晋安没回答她指甲好看难看的话,而是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眉头拧着,薄唇紧绷成一条线。
先是叫她坐好,而后又叫她穿好衣服,再接着又不许她涂指甲油,这会儿又盯着她的唇看,意思是又要不许她涂口红吗?
这管得也太宽了,虞筝也不禁微蹙起眉头,并因霍晋安的目光注视,不由地咬住了唇。
那抹洇晕在唇角的淡红色,因此晕染得更深,虞筝咬唇望着面前的霍晋安,像只倔强的小兽,神色是桀骜不服管的,可偏又在桀骜不驯中,流露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媚色来。
霍晋安眸中幽色更深,脸色已几乎是铁青了,眉间阴翳隐有暴戾之气。
周管家在霍家待了几十年,看着霍先生从出生到如今年纪三十,从未见过霍先生今日此时这般神情,心中也骇了起来,感觉虞小姐今日真将霍先生惹到非同寻常了。
虽然周管家一直在旁看着,觉得并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霍先生为何就能脸色难看成这般,但他凭借多年服侍霍先生的经验猜测,若是少爷再不过来打圆场,恐怕虞小姐今天就不只是被赶出霍家这么简单了。
心中忧虑时,周管家终于听见了少爷下楼的脚步声,伴随着焦急的一声,“叔叔!”
霍崇光在听女仆说了下面情形下,连忙穿了衣裳,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见现场气氛果然紧张凝滞,也不管事情对错,只想尽快平息叔叔对虞筝的不满,想也不想,就先将所有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直接劝道:“叔叔您别动气,都是我不好,是我叫虞筝这样穿衣打扮的,我以后让她不这样了。”
穿衣自由权是自己的,虞筝不附和霍崇光的话,也不踩霍崇光给她搭的台阶,而是昂首道:“不,是我自己要这么穿的,我以后还想这么穿。”
虽然认为霍晋安是因封建保守而管束她的衣着打扮,但被一而再管束的虞筝,起了叛逆的玩心,偏就故意说反话,笑对霍晋安道:“我这样穿是好看的,不然霍先生为什么会一直盯着我看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霍崇光见虞筝不仅不接他话,还在胡说八道,心中更急,生怕她将叔叔彻底惹恼了。
霍崇光忧急地看向叔叔,见叔叔真像被虞筝气到了,面色涨红,额头有青筋迸起,身体微微一晃,竟像是被气得要晕倒了。
霍崇光连忙伸手去扶叔叔,和周管家一起,扶住了意识不清几近昏迷的叔叔。
这一扶之下,霍崇光发现叔叔手掌发烫,再细看叔叔面色,见叔叔脸上的浮红,像不仅仅是被虞筝气出来的,还有种虚弱的病态,忙着急问道:“叔叔是病了吗?”
周管家连忙将霍先生生病发烧的事告诉了少爷,道:“先生这样,是断断不能硬撑着去傅家的,得在家好好休息才成。”
今晚是傅家老爷子的金婚晚宴,霍家有人到场祝贺就好了,不一定非得是叔叔亲自过去。
霍崇光就立刻下了决定,让周管家等人将叔叔扶送回房休息,而他去参加晚宴。
因为时间不早了,也不能拖延,霍崇光就得出发了,迟到是失礼的。
虽然有话要和虞筝说,在网球场边吻她的事,还有不久前叔叔的事,但这会儿都没时间,霍崇光只能匆匆对虞筝道:“等我回来。”
临走前,霍崇光轻轻地吻了下虞筝的唇,含着歉意与安慰的,“没事的,等我回来处理,叔叔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别担心。”
虞筝并不知霍晋安今日正发高烧,见自己一句话将病人给气晕倒了,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在霍崇光走后,她跟着到来的医生走进了霍晋安的房间,见躺在床上的男人,像是被疾病撂倒的狮子,正人事不省地昏沉睡着,脸色燥红,唇色发白,素日强势冷峻的面庞,呈现出虚弱倦怠的病色。
“我来照顾吧。”虞筝从仆人手里接过用来冷敷退烧的毛巾。
既是小小的弥补,也是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本来她来到霍家,就是希望霍晋安对她改观的,今晚她来照顾病人,于情于理,都是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