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种恍惚感里脱身，杨栢安再次起身，一边抹着根本抹不完的眼泪，一边一次又一次地向观众席鞠躬、挥手致意。 观众席上中国队的几人朝这边大声喊话，在嘈杂的场馆里其实根本听不清，但这不影响杨栢安朝那边同样喊话回应，也不影响队友们收获她破涕为笑的一个飞吻。 “让我们再次恭喜杨栢安夺得2022北京冬奥会花样滑冰女子单人滑的金牌！同时也要恭喜来自俄奥队的谢尔巴科娃和特鲁索娃，分别斩获北京冬奥会女子单人滑的银牌和铜牌！” “稍后会进行金银铜牌的颁花仪式，我们将继续转播。各位观众朋友们，再会！” 女单自由滑的比赛结束，接受完队友们大声喊话的杨栢安收拾好东西往后台走，准备接下来的颁花仪式。 一路上，杨栢安还收到不少志愿者和工作人员的祝福，她都一一谢过。 花滑的比赛为了防止颁奖的时候找不到人，会在后台划出一个前三名等分区，把选手集中起来。一般都是直接在后台隔出一个空间，有些简陋。但像奥运会这样级别的比赛，条件自然更好一些——至少不会是几块布隔出来的。 杨栢安既然要去往后场的前三名等分区，也就自然和其他几位选手不期而遇。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图特别里泽教练的大声质问杨栢安听得到，她很敏感地捕捉到了紧张的空气，也看到了旁边尴尬得恨不得赶紧站起来躲进角落的坂本花织。 杨栢安身后还跟着三个教练，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所以在她走进来的下一秒，坂本花织就起身走过来，笑着说了一句“Congratulations”。 杨栢安也同样笑着谢过，然后就感受到几乎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或好奇或赞叹，也有尖锐的打量。 杨栢安对这些视线照单全收也坦然接受。 不过，现在再假装没有看到瓦利耶娃和特鲁索娃脸上的眼泪也有些不现实，谢尔巴科娃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迷茫空洞……气氛除了喜悦之外什么都有，非常诡异地凝固着。 杨栢安知道按照流程，自己下一步应该过去和几位打招呼，但现在这个情况让她打招呼有些强人所难。 毕竟对面是外协的选手，而且这样低气压的氛围和杨栢安本人绝对有直接关系。 不过目前的情况也没有第二种选择给她。 虽然杨栢安脑海里百转千回，但神色上依旧是温和有礼的微笑。微微弯腰向图特别里泽教练致意后，杨栢安和三位选手微笑招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很果断地选择和花织站在了一旁。 气氛持续诡异，似乎又多了一些微妙的平衡。 最后这样的沉默以谢尔巴科娃起身、示意杨栢安坐到中间的位子上结束，伴随着瓦利耶娃和特鲁索娃无声的眼泪还有图特别里泽教练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训导的话音，以及花织真诚的笑容和一句“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恭喜你啊）”、还有她叹了口气却潇洒转身的背影。 拿到奥运会金牌的巨大喜悦早就在和队友隔着冰场的对喊中释放过了，现在的杨栢安忽然感觉到迟来的疲惫，以及身上关节处的酸痛。 护腰已经在小吴医生的监督下“自愿”戴上了，杨栢安现在正在解冰鞋的鞋带，布莱恩和特蕾西被赵宏博拦下聊天，王晓和于小雨就在这里陪着她。 王晓手上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冰袋：“敷一下？一会儿就去颁花了，撑得住不？” “还行，”杨栢安接了冰袋敷在膝盖和脚踝上，“反正颁花仪式肯定是没问题。” 没过多久，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核对流程，并且把她带到了场边，和另外两名运动员集合候场。 花样滑冰的颁花仪式，或者说颁奖仪式，向来都是比赛之后直接在冰面上进行的。流程都差不多，但这次是奥运会的颁奖，到底是不同于其他的比赛。 杨栢安深有体会，因为从站到场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血液又开始沸腾，刚刚褪下去的兴奋感再一次把她淹没。 “咚、咚、咚……”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随着前两位选手的上场逐渐加速。 “沙、沙、沙……”她无意识来回走动，冰刀和地面上的软垫摩擦出声响 “嗒、嗒、嗒……”她听到了一片嘈杂的欢呼里，王晓手表秒针的转动。 很快，由特鲁索娃打头阵上场，等到杨栢安踏上冰面的那一刻，观众席上的人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 在巴赫《C大调管弦乐第一组曲》的旋律中，杨栢安沐浴在这一场盛大的赞美里，对四周的观众席再次谢幕。 因为疫情原因，选手之间也没有拥抱。 杨栢安成功接收到来自志愿者以及摄影师的中文指令“摘口罩”，并且也提醒了两边的两位选手。 接下来就是颁花仪式了，给她们颁花的嘉宾是国际滑联的主席，他将会按顺序依次颁发吉祥物。 “Third place, Russian Olympic Committee, Alexandra Trusova！” 是帅气的魔女库伊拉，是霸气地说出“既然男孩子可以跳四周跳，女孩子一样也可以，而我要成为第一个”、挑战五个四周跳的特鲁索娃。 “Second place, Russian Olympic Committee, Anna Shcherbakova！” 是历经伤病磨炼和锤打却永不后退的勇士，是永远坚韧平静、像水一样至柔至刚的谢尔巴科娃。 “First plac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Bai'an Yang！” “获得第一名的是，来自中国的运动员，杨栢安！” 是挑起中国花滑女单大梁的先锋，是凛冽的冬日孕育出的、历经风雨仍旧傲立枝头的杨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