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灌木丛的时刻,身后的喧嚣都离他远去了,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细密的动静,它们来自植物与植物的碰撞,又或者有其他生物踩在了大片的叶子之上,也有可能是阴影中藏着些什么,在他看不见的地带,一切都是鲜活的,可引入眼帘的只有片片生机勃勃的浓绿。 在缭绕的水汽中,秋气在丛林里更自在,连吸入鼻腔的空气都变得更冷了。 肺部充盈着新鲜的冷空气,丛林的泥腥味里,还掺杂着某种生物留下的气味。 是一种浑身上下都遍布死气和腐蚀气味的隐隐恶臭。 它从远处飘来,穿过片片叶子,穿过根根树干,透过薄雾,直击鼻腔。 那股血腥味变得更清晰了。 它被封闭在丛林的泥腥与厚重形成的气场里,不走入林间,嗅不到它的腐烂。 四周,木干上,是一道道新鲜的抓痕,本该覆盖满青苔的褐色木皮遭到惨烈的抓挠,翻露出里头米白色的纤维,跟遭到蹂躏的手撕鸡一样,丝丝缕缕,缠在木皮附近。 在距离入口将近800多米的地方,他终于在这些抓痕上看到了血迹。 干涸的红棕色血液上,已然长满了一种古怪的蓝色菌伞,要不是它们的颜色过于鲜艳,李砚凉甚至都没发现这里还有一片血液残余。 看来不是没有留下痕迹,而是那些血痕已经被这些蓝色菌伞给吸干了。 刚才一路上过来,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到处都是枯萎的菌伞,按理来说,倘若这种真菌类生物能找到一片适合繁育的地带,就会立刻在此处繁育出祖孙三十代,可它们却在第一代刚开始生长的时候就死亡了。 不仅如此,他眼前,这片蓝色的菌伞根部已经出现了如深渊一般的锈蚀黑斑。 难道那血里有毒? 好在来得及时,没有错过这最后一个线索。 再来晚点,恐怕这片菌伞也要死了。 李砚凉及时拍照采样,继续深入。 他很快便摸到了三长老所说的范围边界,但显然,前方的血液更加浓郁,如果这时候退出去,等待新的搜查队,那他们很可能错过抓捕真凶的最佳时机。 他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心,跟对讲机那边沟通了一阵后,成功说服林警官和三长老,咬咬牙继续向前。 登时,密林里的气质大变,浓郁的雾气在脚下蔓延,抬头一看,高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古木在空中展开了枝叶,平展的冠幅遮挡住了蓝天白云。 就凭这些叶子的细密程度,晚上是绝对不可能通过观测星空来观察方位的。 李砚凉加快了脚步,顺着硕大的且越来越新鲜的爪痕朝前探。 身边只剩下他踩在林间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林间爬行,但方才林中的那些鲜活感和生机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沉沉的阴暗。 噗嚓—— 前方出现异响,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浓雾中飞速掠过。 那身影长得特别像袋鼠,但似乎又像一种小型的霸王龙,整个身形佝偻着,十分迅捷,不仅如此,前方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 李砚凉谨慎地停下脚步,一种压迫感袭来,他不得不拿出了林警官给他的备用麻醉枪,还有三长老给他的匕首,警惕地背靠着一棵树干,小心翼翼地前行。 脚下突然提到一些锐利的物体,他低头一看,乌黑的泥和青苔间,露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 看形状,大概是一种弧线结构,不知道是什么。 他用手擦擦金属表面的青苔,翻开一看,竟然是青铜器皿的碎片,上面用古朴的技法刻着云雷纹样,十分精致。 他赶忙找来一根树枝,往路上戳,果然又在一片片大叶藤蔓下找到了一些碎片,是同样的云雷纹,有一些依稀可见精致的小篆。 “死”、“生”、“转”…… 他勉强能从已经模糊的刻痕上辨认出这三个字来。 那间奇妙的收藏室又在脑中一闪而过,李砚凉隐隐觉得,姜有无一定来过这里,不然,为什么在那间收藏室里,会有一个专门用来摆放古董残片的展柜? 不然,姜有无为什么会如此醉心于研究小篆书法和金文? 这里肯定曾经发生过什么。 “喂?” 果然,已经没信号了。 他们听不到他说的话。 李砚凉摸摸腰间的信号弹,有点犹豫。 噗嚓—— 又是如鬼魅一般的响声。 离他很近! 李砚凉猛地往身后看去。 浓浓的雾气,层层叠叠的绿叶,还有遭水汽浸透的乌黑树干。 它们静静地立在那。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李砚凉不得不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和麻醉枪,他咬咬牙,赶忙朝前飞奔,并且在每个经过的古树上,都留下了一道锋利的十字划痕。 青铜器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它们像洒在地上的星,碎裂在松软的黑色泥土中,上边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苔藓、枯叶、掉落的树枝、石块。 蓝色菌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