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熙华肉眼可见的有了点精神。
徐漫这才开始旁敲侧击。
周兴运憋了又憋,没好将温熙华的私事主动说出来,只能先看温熙华。
见她点头,这才迫不及待道:“浸姐,你还记得上次来接华姐的那个绑架犯......哦不是,华姐的那个男友吗?”
?熙华忍不住插嘴:“是前对象。”
“对,就那个前对象!”周兴运愤愤不平,“他一直把华姐当牛马使,现在华姐怀孕,他不想负责任,不仅翻脸不认人,跟华姐分手不说,还丢给了华姐几十块钱地让她打胎!“
“你说这哪里还是个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徐湿顿了顿。
所以,现在剧情到了温熙华即将去找渣男要回这些年的存款=目前温熙华并没有轻生的念头。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温家来人。
徐漫和淮止戈对视一眼,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说熟悉并不熟悉,说陌生也没多陌生的声音。
“徐徐小姐在这儿吗?”
徐漫的笑容微偃。
周兴运赶紧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两个刚去了淮家走空后,又来这里找人的制服警察。
是的,徐漫又被传唤了。
警察在调查张可人事件时,无意中发现了徐漫之前在派出所的案子。
案件中判定徐漫武力值极高,且力气远大于一个强壮男性。
而胡皮子死前曾经抓在手里的一把匕首被人硬生生掉手指取走,在受害人死前几乎激发所有潜力之下的紧握中,还能将手指掰断的,就连一个强壮男性都有些困难,难免会留下指痕或掐痕。
但胡皮子身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证明断其手指的人,力气大得惊人。
根据徐漫和这件案子的一些联系,她的嫌疑,突然猛增。
面对审问她的那些警官们严肃的脸,徐漫张张嘴,突然对自己的脸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莫不是原主就长了一张杀人犯的脸吧?
不然也不能在她穿书后,一次又一次地被传唤进警局。
徐浸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承认。
当然,就算她做过,只要这些人找不到证据,他们就无法光靠审讯,从她嘴里得知一点线索。
最后,徐漫还是被人放了。
推着淮止戈的轮椅,徐漫走到警局外,扭头,深深地望着警局的门头。
她发誓,下一次,下一次她肯定不来了!
这简直就是对遵纪守法的她的侮辱!!!
徐漫这次的插手对温熙华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因为,温熙华决定不再去找那个人渣要回所有积蓄。
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人渣就不可能会把钱还给她,说不定还认为只是她对其的羞辱,保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在徐漫插手这件事情之前,温熙华之所以会去找那人渣,一周目大概是周兴运的自杀给了她一定的震撼和‘榜样”,二周目应该就是钻了死胡同,她付出了那么多,沉没成本越高,她就越不甘心。
至少,至少也得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如今,温熙华连解释都不想要了。
她现在满心都是挣钱,等到挣大钱成为大老板后,那时候,想要收拾人渣,还不是给个眼神的事儿。
多的是人上赶着为了讨好她,而去为难那人渣。
听着温熙华这豪言壮语,徐没有些恍惚。
这种张口就能挣到大钱当大老板的话,是随随便便就能说的吗?
她想到了自己口袋里那点点钱,扁的塞进钱包里都看不出来,这点钱还是从淮止戈那儿抢来的。
徐漫摸摸下巴,忽然对温熙华的未来,有了期待。
后世多的是希望闺蜜暴富养活自己,她不是温熙华的闺蜜,却是她人生的“引路人‘,温熙华日后要是真的能成为大老板,手指缝里漏点出来给她,也够她过上好日子了吧………………
徐漫想得很美。
等夫妻俩回到淮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看到徐漫和淮止戈还能安安稳稳地回来,金三妹说不上自己是松口气,还是遗憾。
院子里飘着一股熟悉的咸香。
徐浸洗完手,坐上餐桌,果然,又是切成薄片的咸猪肉。
这个年代早就有了冰箱,但金三妹这么抠搜,这么可能肯买冰箱?
淮家不知道挣了多少钱,每天收租都能过上好日子,也不给没出嫁的闺女整个房间。
淮峥嵘倒是有一辆车,不过应该是废旧的二手车,车子破破烂烂,上面还有去不掉的锈迹。
??虽然淮峥嵘的一条腿有问题,但人家只是长短腿,腿没毛病,不影响开车。
偶尔,徐漫也能看着淮峥嵘开着他那辆破破烂烂的车,咯吱咯吱的出去,又咯吱咯吱的回来。
每次轮子碾过小石子,徐漫都怀疑整个车框架都快散了。
有钱人能抠搜到这个地步,不买冰箱这个点,徐漫其实很理解。
上次金三妹被迫买的那半扇猪肉没能吃完,剩下的也没地方可以存放,都做成了咸猪肉。
最近连着三日,家里顿顿都是咸猪肉。
咸猪肉炒笋、咸猪肉盖干菜、咸猪肉蒸蛋等等。
说她故意的吧,这餐餐都是咸猪肉。
说她不是故意吧,这餐餐都是咸猪肉。
放话出去,她金三妹顿顿给儿媳妇吃肉,谁都不能说她一句不好。
看着面前的咸猪肉蒸蛋,徐漫举着筷子盯了半晌,下了筷子。
“香~”
徐漫吃完这一顿,满足地拍拍肚子,丝毫看不出有多勉强和不高兴。
让等待许久的金三妹有些丧气。
还别说,这咸猪肉盐放得多了,?咸。
徐漫一顿最少八碗饭,一盘子咸猪肉就饭吃,还真说不上有多成。
但其他人就吃一碗米饭,四个人加起来,吃的都没有徐漫的十分之一那么多。
气没让她受到,肉倒是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金三妹颇有一种肉包子打狗的暴躁和无力。
院子里,淮峥嵘用茶水漱口几次后,这才皱眉说道:“你一天到晚尽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这咸猪肉我是吃够了,明天餐桌上要是还看到这玩意儿,我就去老杨店里点几个肉菜!”
金三妹跳脚,压低声音:“不行!你哪里躲得过那死丫头,最后还不是你花这么多钱,一口都混不上!”“
淮峥嵘:“我至少花了钱没毛病,她高兴了,也少折腾点我们。这咸猪肉再吃上几顿,我们全家都得进医院!”
-ER......
-ER.......
-Dt......
金三妹脑子里轰轰地响,别的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干掉徐漫后的畅快。
“她每餐都吃这么多,要进医院,也是她先进!”
淮峥嵘:“…………”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能让她能拿自己的命去跟徐漫赌?
“她每顿都吃这么多盐,你看她那样子,像是病入膏肓,要进医院吗?”
倒是他们,本来就不是重口味的人,连着吃了这么多顿重盐的咸猪肉,身体已经出现不祥的征兆。
闻言,金三妹回想徐漫那张艳若桃花的脸。
金三妹:“………………”还真不像,要说像,更像是吸足了精气的妖精!
第二日,徐漫原本计划是去找温熙华。
但淮家有客上门,还是一对母子。
来人,正是淮止戈的干妈木子。
这是徐漫第一次见到木子上门,并且还带上了她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就乖巧温顺的少年。
他只是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头顶和身后,好奇又腼腆地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用人间最美好的词去形容他。
清晨的风吹过他的发丝间,带着他的气息吹拂到徐漫脸上。
她搓搓手指,吸了口气。
“真香......”
一旁的淮止戈:“什么?”
徐漫搓搓淮止戈的后颈,挑眉:“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茉莉花了。”
淮止戈:“???“
他没听懂。
徐漫却没解释,只低低的,来回哼着:“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难止戈,“这首歌只有这句词吗?”
“当然不是了。”徐漫理直气壮叉腰,“我就记得这一句!“
淮止戈:“......”
这个眼神干净,气质清透的少年,正是木子的儿子雅思竹。
徐漫停止单调的哼唱,看了木子一眼,又看了这个少年一眼,半晌,忍不住感慨。
真是继承了他母亲全部的优点。
木子不到四十,一头被烫成小卷的短发并未给她身上添加‘妇人”的标签,头顶上挂着一副夸张的大墨镜,妆容精致不夸张,只烈焰红唇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却也不显艳俗。
她的耳环比鸡蛋还大,呈现出蛋形的金色蚊香状。
里衣是一件红色衬衫,半塞进裤腰里,外面是一整套的牛仔服,左手戴着细细的女士手表,右手腕是一条银手链。
完美的身材以及那出众的容貌,显然追求者不少。
淮思竹就像极了他的母亲。
而站在木子面前的金三妹,个头矮小,明明年纪要比木子还要小一点,但身材略显臃肿,衣服随随便便披在身上,脸还算白皙,但皮肤干燥,眼角和额头已经出现细细的纹路。
说她比木子大十岁,都没人不信。
看看对面的母子俩,再看看金三妹和淮止戈………………
徐漫目光不由投向淮峥嵘。
或许,淮止戈是和淮峥嵘比较像?
淮峥嵘年轻时应该长得挺英俊,还是长得斯文俊秀那一挂。
相比较金三妹,淮峥嵘保养得不错,听淮止戈说,他和木子同龄,虽然有些长短腿,日常拄着拐杖行走,但因着一张看起来岁月沉淀后的成熟的俊脸,日常拄拐杖行走,都能让他在一众同龄老爷们里显得出众不少。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个头不够高。
大概只有一米七三左右。
淮止戈腿脚出问题,没站起来过,但徐漫竖着扛过,横着抱过,长长一条,少说一米八五。
何况,他还长了一张“祸国妖妃‘的脸,要是双腿没废的话,外形条件这么优秀,又装得如此纯良的小青年,招蜂引蝶得很,想来也轮不到外省的原主。
难以想象,这对夫妻俩,竟然能生出这样的一个儿子。
徐漫打开内心上书《淮家秘史》四个大字的小本本,再次记下一个疑点。
淮思竹不仅腼腆,还有些社恐,但为人温柔,和他说话时,他都会非常礼貌地注视着对方,认真聆听。
徐漫感慨:“你这干弟弟,可比你当初装出来的要纯良许多。”
可见,装出来的纯良,和真纯良,不是一个味儿。
淮止戈并不想和徐没说话。
徐漫在这边耽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兴冲冲地推着轮椅要出门。
淮止戈按住大门,抬头看她:“我看今天天色不大好,带把伞以防万一?”
徐漫摆摆手:“不需要,放心,我淋不到。”
“......”突然就更想带了呢。
淮止戈:“......还是带上吧。”
徐漫只好回头,拿了一把伞,插在轮椅后面,淮止戈这才松开按住大门的手,任由她将自己带出大门。
一旁,是小轿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浑浊的仿佛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来。
是淮峥嵘,又开着车子要出门。
徐漫羡慕地看了眼。
老爷车怎么了,老爷车就不是车了吗,每天来来回回要是开着这车,不知道能节省多少时间。
淮峥嵘离开得很快,淮止戈扭头看着车子离开的背影,原地只剩下那点呛人的车尾气。
徐漫:“你爸时不时出门是去做什么?”
她想到上次淮峥嵘背着大家去老杨小饭馆那边点菜吃独食,不由怀疑,难不成怕被她追踪,所以去更远的地方吃独食去了?
淮止戈收回目光:“做大事去了。”
徐漫脚步一顿。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听了淮止戈这话,突然就更加好奇。
她停住脚步,脑袋往前探过去,歪头看他:“我觉得你非常需要我的帮忙,不如我帮你把他们一口气解决了?”
淮止戈伸手,隔着她的红色长袖,搭在她小臂上,抬眼:“最近家里看到些蟑螂。”
徐漫没反应过来:“嗯,前天你妈拿着她的拖鞋给拍死了。”
淮止戈笑:“死了这几只又有什么用,那些我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还藏着更多、更强壮的蟑螂。”
徐漫定定地看着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
这么麻烦的吗?
徐漫忽然觉得这“互帮互助不大划算,对方帮自己只要动动脑子,她帮淮止戈,就会引出一连串无休无止的麻烦来。
甚至,或许还会带来血光之灾。
徐漫最烦碰这种污糟事儿了。
算了,不管了,还是让淮止戈自己去解决吧,她就站在一旁嗑嗑瓜子看看热闹。
大不了在淮止戈摔跟头的时候,悄摸摸扶一把,就当是积德了。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之前我就跟你说过,那小子油腔滑调,跟人说话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就不像是个好人!”
“你一点听不进去就算了,还跟人私奔到首都来了,这些年就往家里弄点汇款,连信都不寄一封,具体地址也不给一个,温招弟,你真是出息了啊!”
徐漫抱着轮椅到地下室的时候,温熙华和周兴运的出租房房门都开着,温熙华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骂骂咧咧。
周兴运在一旁忙忙碌碌的烧水,泡茶。
“伯母,喝茶。”
周兴运给温妈妈递过去一杯茶,转身又给温熙华递过去一杯热水:“华姐,热水。”
温妈妈一愣:“华姐?你不都快大学毕业了吗?怎么还叫我闺女‘姐‘?”
“对,你这种能考上名校的,肯定都是那什么神童,从小成绩就好,上学的时候跳级好几次,我们那边我也见过这种。
“唉,你爸妈可真有福气,还能少出几年学费和生活费,年纪比我家闺女小,还这么有出息。”
要是以前,听到“神童”这个词,周兴运只会反感、心情烦躁、陷入不好的回忆。
但经过徐漫的干涉,这些早就不再是他的心理阴影了。
周兴运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跳级过两次,不过华姐年纪的确没我大。”
妈妈:“???”
“华姐很厉害,自己一个人能做很多事情,比我成熟稳重,人际关系又处理得好,相比较华姐,我在她面前就显得幼稚很多。”
人在面对自认为看起来比自己厉害,心性比自己成熟的人时,自然而然忽略了年纪。
一声‘华姐‘,声声‘华姐’。
温妈妈沉默了很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索性撇开目光,不再搭理这个脑回路奇怪的小伙子。
“你这次的事情要是被你爸知道了,他肯定要打断你的狗腿!”
“你听我的,趁着别人都不知道,赶紧去把孩子给打了,然后跟我回家去。”
“这里留不住你,不是还有家里人吗?”
周兴运看着温妈妈,有点羡慕。
真好,妈妈看起来虽然凶,但可比他妈好太多了。
碰到这种事情,只是口头上骂几句,但还会给自家闺女撑腰。
温熙华显然也是这般想的,她眼眶一红,缩进温妈妈怀中:“妈,谢谢你~”
她心中安慰,妈妈还是在乎自己的,自己真不应该辜负妈妈,不应该和那样一个人渣跑出来。
家里那边,恐怕早就知道她的事情,也不知道都是怎么传的,想来家里人的脸面,都被自己给丢光了。
对于女儿的这种亲近,妈妈不大自在,推开怀中闺女,眼神闪烁片刻后,咬咬牙开口:“你也不用谢我,这些年家里都让你丢尽了脸面,还好你爸还是为你着想的,让人给你介绍了个男人。”
温熙华一愣。
温妈妈:“虽然那男的年纪大一点,还死了老婆,但年纪大会疼人,失去过老婆,知道珍惜。”
温熙华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胸口就像是被温妈妈亲手掏了个洞,风呼呼地往洞口灌,冷的人血液都仿佛要凝滞。
徐漫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也没管便宜老公,而是走到温熙华房门口,靠着门框双手抱胸:“这么好的一个男人,怎么还用介绍啊?”
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惊得温妈妈一个哆嗦,扭头,就看到个陌生姑娘正靠着门口,挑眉看她。
温妈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徐漫:“那男的年纪大,死了老婆,该不会还有个孩子吧?”
温妈妈眼神闪烁:“有孩子,以后年纪大了也多好几个人照顾我闺女不是?万一以后她生不出来,或者不想生,还能捡现成的。”
“男方那边的儿子女我都帮我闺女看过了,乖巧得很。”
徐漫却像是没听到般,啧啧称奇:“哇哦,还不止一个。”
小心思都被揭露,温妈妈恼羞成怒,拍了下旁边的枕头,扭头看向温熙华:“你要是不听话,就别回去了!”
“我们的脸面都快被你丢尽了,你就给我待在首都吧,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闺女,免得你回去了,你爸打断你的腿,还得我想办法出钱给你送去治腿!“
说完,冷冷地推开温熙华,一边拎起空荡荡的行李袋,走到徐漫身边时,还恶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
哒哒哒离开出租房。
徐漫慢半拍地皱了皱眉,抽抽鼻子,缓缓吐出一个字:“咦?”
“妈!”
温熙华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妈!”
温妈妈烦躁扭头:“别叫我妈,要么跟我回去嫁给那男的,他虽然打老婆,但我们那里,谁不打老婆,你要是连这个都不听话,还叫我“妈’做什么!”
“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次,她大步离开地下室,再也没有为温熙华停下过脚步。
今天天气的确不好,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
温妈妈离开半地下室后,外面的光似乎都照不进楼梯下,也无法照亮温熙华的脸。
嘀嗒
嘀嗒
有什么落地破碎的声音。
周兴运握紧拳头,咬牙。
继而看向温熙华,担忧,压低声音问徐漫:“漫姐,华姐她………………”
徐漫看着外面,淡淡道:“可能是下雨了吧。”
?熙华快速抹掉眼泪,看向他们,脸上扯起一个难看的笑来。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徐漫:“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
前天还能在脸上看到的光彩,已经消失不见,唯独只剩下灰暗。
半地下室外,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妈妈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艰难地扭头,细细看着这栋房子。
这是一户占地面积达八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上下两层,前后都有窗户,即使是阴天,光线依旧能穿进屋内。
有的窗台上放着一盆花,有的窗台上放着小孩儿的玩具,还有的上方拉了一根线,用来挂衣服。
与地上两层截然不同的是底下的地下室,她站在不远处,看着楼梯入口,就仿佛看到一张野兽的巨口,幽深黑暗得仿佛无望的人生。
看着那个地下室,许久,她转身。
离开胡同口,小巴士正从远方缓缓驶近。
它来得那么及时,仿佛也在催促她,早点和温招弟断绝关系。
巴士的门打开,她站在门边,机械般地跨上一个个台阶。
这辆巴士上人已经满了,没有地方可以坐,她抓着扶手,看着那胡同口越来越远。
温妈妈吐出一口气。
喃喃:“这样挺好,以后我也轻松了。“
地下室,温熙华低着头,看着屋内的一切,神情沉寂。
徐漫几人站在这里,她也仿佛看不到般。
一切都好像跟她没有了任何关系。
或者说,身边的一切,都无法再引起她的关注。
徐漫静静看着,走到了温熙华身边。
回想之前看到的母女对峙,徐漫的目光,放到了枕头上。
“小周,那陶瓷盆你还是拿走吧,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
许久,温熙华才开口,声音沙哑,短短几个字,说完却喘息了几声。
仿佛说这几个字,用了她很大的力气般。
周兴运心头一紧。
他挠挠脸,试图缓和气氛:“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徐漫:“不奇怪,经常交代遗言的人都这样。”
周兴运:“......”
周兴运:“!!!“
“华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周兴运一个猛扑上来,几乎要给温熙华跪下。
温熙华勉强摇摇头:“我不会,我还不想死………………”
“对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今天你们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去医院干什么?
自然是,打胎。
徐漫发紧的神经也稍稍松懈了些。
看来一切已经和命运之书上所记录的不同,既然还想着要打胎,那说明还不想死。
徐漫站起身:“这事儿,我陪你去就好。”
男士陪着去打胎,总归是不方便。
温熙华笑的比哭还难看:“谢谢你,徐小姐。”
一点用场都没派上的淮止戈,被自家便宜老婆给丢在了地下室这边。
跟周兴运丢在一块儿。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周兴运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淮止戈。
叫他“淮先生吧,谁先生是他漫姐的老公,这么叫好像太生疏。
叫他“淮哥“吧,淮哥年纪比自己小,叫温熙华和徐漫为‘姐‘,这是尊重,叫淮止戈为‘哥,就不大叫得出口了。
说白了,淮止戈目前的行为,还没有给周兴运留下震撼到足够让他叫‘哥’的程度。
半晌,他张口:“姐夫,要不要进我房间烤个火?”这个天气,加一件夹克就不冷了,但他好像记得,淮止戈好像怕冷来着。
上次过来,烤了好久的火呢。
淮上次被雨淋湿?止?姐夫?戈:“......”
徐漫带着温熙华去了一趟医院。
这个年代,过来打胎是一件比较稀罕的事情,也会引起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但徐漫并不是个在意其他人眼光的人。
此时的温熙华,也已经谁都不在乎了,更不会为此忐忑难过。
一开始,一切还挺顺利。
但很快,老天爷又给徐漫和温熙华开了个玩笑。
医生给温熙华检查完身体后,他看了眼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一脸麻木的女孩儿,丢出一个惊天大雷:“小姑娘不是第一次做的人工流产手术吧?“
门口站着的徐漫,缓缓站直身子。
温熙华低下头:“对。”
徐漫深深地看着这个傻姑娘。
后世的人工流产手术,说的无创,对身体仿佛一点影响都没有,那都是放P!
后世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流产了几次,身体早就报废。
难怪她说这么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就算是做着好几个兼职,但年轻人,又不缺乏锻炼,这会儿正是怎么摧残都活力四射的年纪。
怎么就把自己给熬成三十多岁的样子了。
徐漫深刻怀疑,周兴运喊温熙华姐,并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第一次见面,看她形象,就以为她真的是‘姐姐‘的年纪。
还好碰上的是周兴运,要是碰上其他恶劣点的男孩子,恐怕得叫“阿姨”。
了解过温熙华之前的经历,徐漫已经知道她是个恋爱脑。
但也没想到,她这恋爱脑都成了晚期癌细胞。
一个人,怎么能为了一个人渣,心甘情愿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说得残忍些,按照徐漫的性子,要不是温熙华是她的任务对象,这会儿,她恐怕给温熙华两巴掌,然后转身就走。
保证跟她妈一样,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医生叹了口气。
“小姑娘,你要知道,多次的人工流产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你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因为反复的宫腔操作,已经导致你的子宫内膜变薄,宫腔粘连的风险大大增加。”
“你的子宫就像一块土地,多次打胎使得这块土地变得贫瘠,难以让胚胎正常着床和发育。这次你能怀孕,都只能说是奇迹。”
“如果再次选择人工流产,很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并发症,比如子宫穿孔、大出血等,甚至会导致终身不孕或者危及生命。从生殖内分泌的角度看,多次流产也会打乱体内的激素平衡,影响卵巢功能。”
医生放下眼镜,想了想,还是说道:“所以,我建议你慎重考虑,尽量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如果说,之前的温熙华是脸色灰暗。
现在的温熙华,脸色惨白得就像是个死人。
她好像已经提前死了。
医生的意思很明确,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打胎的后果,要么就终身不孕,要么就一尸两命。
而温熙华已经多次打胎,身体已经远不如从前,这次再打胎,就算没死,也可能活不了多久。
?熙华看着桌面,像是在笑,眼泪却?啦啦往下掉:“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呢,我们店里这么多人打胎次数比我还多,还活蹦乱跳的,我打胎第三次,就可能会一尸两命......”
徐漫扭头想走。
但想想任务,又停下脚步。
在生气与生气之间,徐漫选择了生窝囊气。
或许是太过憋气,这次原主的嘴竟然没守好门。
徐漫:“人的脑子跟运道没关系,别动不动就碰瓷运道,你的运道跟了你这么多年,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你再脑子一浑,就真把运道”给整死透了。”
咦,原主的嘴失守!
徐漫进一分!
毒舌完,徐漫爽了,郁气消失。
温熙华却被骂懵了。
在?熙华印象中,徐漫真的是个能力强大,但脾气再好不过的一个人了。
在自己这么绝望和可怜的时候,徐竟然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果然,徐漫就是不惜败坏她自己的形象,也想要骂醒自己,是吗?
温熙华的内心有所触动。
只是那一瞬的触动罢了,很快就恢复成一潭死水。
“徐小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徐漫:“???”
突然又憋气了怎么回事?
徐漫进入办公室,冲医生点点头:“给她一天的时间考虑一下。”
医生点头:“好好劝劝你朋友,就算不为了孩子,也得为了她自己好好活下去。”
徐漫走到温熙华身边,伸手。
顿了顿,又反手将人公主抱在怀里。
徐浸个头高,温熙华也不算矮。
要是跟抱小孩一样,容易脑袋撞门框上。
要是扛在肩头,都不需要医生给做人工流产手术了,她就能帮温熙华一步到位???步从流产到火化。
“徐小姐,徐小姐快放我下来!”
温熙华一惊,挣扎,但却无法从她怀中挣扎出来。
是了,能被警方怀疑把将死之人拼命握紧的手指掰开,并掰断的人,力气能有多夸张?
周围不少人向这边投来奇奇怪怪的视线,温熙华越挣扎,看热闹的人就越多。
?熙华只能停止挣扎,将脸埋在徐漫怀里,只希望大家都别再看了。
$7.......
内心的死水,之前是被徐没丢了颗小石子,现在可以说是徐漫扛起一块巨石砸了下去。
?熙华心绪都放在尴尬挡脸上,暂时忘记了之前的死志。
好奇怪。
明明徐漫整个人,经常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死意。
但只要跟她近距离相处,被她注视,被她亲近,就好像有一种让人短暂忘记绝望的魔力。
之前的周兴运如此,如今的温熙华,同样如此。
徐漫将人带回出租房,走下长长的楼梯,看着逼仄的环境,没有开灯,下方的两个男人,都显得灰蒙一片。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都想死了。
住在这种转身都容易撞到墙,每天睁眼就是昏暗斑驳的天花板,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永远都是晦气,每天要死要活的学习完或干完活,回来还得面对这种一住就得住好多年的生活环境,颇有一种一辈子见不到头的绝望感。
就这样,该死的房东还年年涨价,时时刁难。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可不就得遇到点事情,就要死要活么。
让她住在这种地方,她也想死,死前还得给房东寄刀片。
“漫姐,华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周兴运惊喜上前,想到她俩是去干什么的,笑容收敛,挠挠头:“华姐身体怎么样,是不是要喝红糖水来着?”
“我刚刚去外面买了红糖,是老红糖,黑色黑黝黝的,都说这个最有营养了。”
周兴运碎碎念着,一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被无数导师争抢的天才准研究生。
他对这方面没有一点经验,并不知道人工流产是怎么回事,看他们这么快回来,也没察觉到不对。
只以为徐漫抱着温熙华回来,大概就是温熙华做完手术身体不适,才需要被抱着回来。
徐漫将人放到床上,此时的温熙华已经安静下来。
之前在外面还尴尬地直往她怀里躲,一进地下室就成了一条死鱼。
果然,就是这地下室的风水不好!
徐漫点点她的枕头:“我知道你急着死,你先别急着死,看看这枕头下。看完以后还想死,我不拦着你。”
温熙华的思绪有些迟钝,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听懂徐漫说的话。
她缓缓抬头,一双死水般的眸子有了些许波澜,目光落在旁边的枕头上。
枕头底下,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