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些答案,念书的时候是最后一页的解析,成年后是社会里的公平,鄂温克的春天即将从隐忍的冬季走来,楼望东不想就这样放她离开。
周茉嘴巴里塞满了苹果,正“唔唔”地口齿不清道:“你乱讲什么!谁喜欢你啊!我......我讨厌你都来不及呢!”
楼望东在这时打开了驾驶座的车窗,清澈的风倏忽了进来,扑了周茉一脸,让她闭上嘴。
男人握着方向盘,很轻地笑了声:“只是举个例子,你紧张什么?你也可以说??”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边,指腹斜斜点着方向盘:“你喜欢的类型,至少遵纪守法,为人正义。”
周茉眼神偷偷?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这番话有道理,适用于辩论上。
总有人爱污蔑,造谣言,有人认为清者自清,也有人认为造谣的人应该自己拿出证据,否则就任其发酵。
还有第三种手段,那就是??
“我喜欢冰清玉洁的男生,乌沙他有对象了。‘
楼望东笑了,倒是第一次听到用这种词形容男人,“怎么为之冰清玉洁,思想高尚?”
“不是。”
周茉指尖抓着的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音,抿了下唇,道:“可能是感情洁癖,心理障碍。”
前路雪景一路纵深,高耸入蓝天的白桦树顶端尖而巍峨,望不到尽头,楼望东说:“这是什么病?”
冷冷的风像大树上延伸的无数细枝,攀在她心脏的血管上,她说:“与其去摸索一个男人的思想品行,不如看他是不是??处。”
“嘎吱!”
越野车停在漫天雪色暮冬里。
周茉明明迎着冷风,却感觉脸颊煞热:“没有代价且容易放纵的事情,最能体现一个人的自控力。”
楼望东这次无语笑了:“虽然我冰清玉洁,但你这个病情,确实难找对象。”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像一只脚尖踩在初春的冰河上,稍微一点力气就足够让冰面绽破出一簇簇冰花,将她整颗心悬在不知坠落还是生还的漂浮境地。
“而且乌沙抽烟,我不喜欢抽烟的人。”
这时冷风刮了下楼望东的左颊,他将车窗往上打,隔绝了外风,状似无意道:“确实,尼古丁在车里很难散。”
周茉在楼望东的车里只闻到雪岭云衫的味道。
楼望东真是样样好,如果她是在香港遇到他就更好了。
可是,他就是生在这里,怎么能因为不符合她的希冀而不满意呢?
草原很好,山林也辽阔,它们兀自成为自己,而不是取媚任何人。
“其实抽烟也没什么啦,也不能带有主观歧视,只是不要上瘾吧,因为,人总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有的人他就是很难,只能用尼古丁来吐露。”
周茉严谨补充,楼望东指腹点了点下颚,说道:“你这些条件都太简单,我还以为要金山银山,才能供你这茉莉。
她被楼望东这句话说得晕眩,心跟被风鼓起来的外套一样涨大,挤着肺腔子,于是呼吸不过来了。
她小声说:“茉莉每天浇灌营养液就能活了,也不是非要种进金山里,你怎么这样想?”
楼望东掌心滑过方向盘,语气惺忪道:“那还是要种进金山里,你怎么能委屈自己吃点水就饱?”
他这句话让她猛地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意思,不就是有情饮水饱的恋爱脑吗?
她既在他高看她一眼的话里感到雀喜,又不知他的意思是不是养不起她这种难伺候的女孩。
可这样小小的只言片语就足够她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不是发现她对他中意上了,所以就开这种玩笑了?
周茉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就好像他把衣服穿得好好的,而她却光着身子被他瞧见了。
秘密藏不住时就是会让人口是心非,越是喜欢,越是矢口否认,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喜欢她。
于是,既想要维持现状,又想要靠近他。
整颗心都在火和冰中反复,他已经发现了吗?
然后在耻笑她吗?
所以提醒她,你这种要金山银山养着的汉族女孩,别来找我。
周茉越想越泄气,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下来,周茉睡得不太清醒,但会感觉身旁的人拉开车门要走了。
她的手就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袖:“你去哪儿?这是哪里?“
楼望东视线透过挡风玻璃往外挑了下:“服务站,我又不会跑,身份证不是在你手上么?”
他这句话不如不安抚,周茉心跳突突,人也清醒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我也要下去走走。”
楼望东的理由完美:“因为不知道你的起床气如何。
又没在一起睡醒过。
这个念头在周茉脑子里晃过的时候,她连解安全带的手都有些惊慌。
咽了口气压压惊,往洗手间跑了过去。
事实证明人不能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说话,楼望东不仅知道她拿他身份证是存了牵住他的心思,现在还应证了这个想法,因为周茉没当场还给他……………
等她回到越野车边,竟还真的不见他的踪影。
周茉四下寻的时候,忽然抬头望到皑皑雪山上竖立的标语,都是些党政宣传,随处可见,正当她掠过眼神继续找时,眼瞳蓦地一怔,转回头去,盯着那块标语看,人愣愣地吹着风。
一股奶茶的香味在这时散了过来。
楼望东说:“风大不知道躲到车边?”
周茉眼尾被冻出一抹湿红,视线落向他递来的奶茶,眼睑轻眨了下,双手接过时,食指滑过他修长的指节,但转瞬他就收走了。
她此刻的心里埋了一颗烟花,快要炸出来了,但她觉得不应该跟楼望东说的,因为他们又没结果。
可是,她也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一棵金山银山才能养的茉莉。
奶茶沁入她舌尖时,楼望东说:“你在白桦林里许的愿望实现了。”
热流荡涤进喉咙里,他还记得她说过,等出了那片山就要喝奶茶。
虽然,手里的这杯只是简陋的速溶茶。
但她却觉得无比芬芳,甚至有一点茉莉的味道,或许是加了香精,可她觉得在风景独好时,能喝到这样一杯奶茶,显得一切都更好了。
“你不是说过,阿鲁科尔沁上有草原的男人很多吗?”
周茉抿了口奶茶,鼻尖嗅着萦绕的味道,男人在这时侧眸朝她看来,周茉视线往上挑了下,又压低,问:“那你有草原吗?”
“就像城里人的房子一样,都是我们的固定资产。
周茉又问:“你那片草原上,有小溪小河吗?”
楼望东说:“有。”
周茉忽然指了指远山上的标语,歪头朝他道:“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你家就有金山银山呢,楼望东。”
呼啸的风自平地卷起,可周茉却站着不能动弹了,指尖僵硬着,有的人事后怂,话说出来只是为自己正言,却不知后果?
“想去我家看看吗?”
他的嗓音随着风朝她身上,清净却强大,笼罩住她。
周茉在他这句话里看到一条路,方向与她的来时地背道而驰,她知道她不该往那里去,或许没有意义,或许也不能得到什么。
但心里总是向往,就像手里这杯奶茶,它于健康无益,但还是想喝。
周茉微低了下头:“我......我看看时间......”
耳边是纸杯被捏皱的声音,周茉知道他喝完了,往垃圾桶投去,她摸了摸外套的衣兜,卡片机还伏在里面取暖。
她拿出来,借着拍手里这杯奶茶的掩护,拍了一张黑色冲锋衣被鼓起的高大背影。
凛冬的白雪山下,他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她拍下了他给她实现的奶茶愿望。
“嘟嘟嘟~”
手机的一阵铃声将她心跳放大,楼望东走回来时,周茉看到来电提醒,是师兄。
身影不由背过去,往离他远一些的地方慢慢踱步,这才在服务区接通了季闻洲的电话。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清朗的嗓音将她脑袋弹了下,周茉被扯回清醒的意识里,说:“我不是才请了几天假吗?我这两年都没请过假,干脆一起休了吧,不是这都不行吧?季法官?”
那头笑了笑,周茉甚至能想象到他坐在办公椅上,穿着数年不变的黑西装,金边眼镜下的双眼老狐狸似地微眯:“只是告诉你,院长已经通过了拘传申请,因为你和乌沙的关系网有接触,所以有消息要尽快上报。”
周茉一颗心沉了沉,然后绷起:“联系方式给我。”
“你在哪?一个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周茉又抿了下唇,那头等了片刻,先开声:“好,还有,你要注意安全。”
“知了,我在路上,和当地的朋友在一起。”
“那也要有防备,知人知面不知心。”
干他们这行的,见了太多表面衣冠楚楚、底子道德败坏的人。
周茉“嗯”了声:“多谢提醒,还有其他事吗?”
季闻洲最后落了句:“快开春了,早点回来。”
周茉挂上电话,回身看到楼望东站在风眼里,他的眼睛不管看不看人都亮,他还说她不知道躲在车后面,风来的时候,他不也站在原地吗?
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楼望东没有问是谁打来的。
这样挺好的,她没有开口让他知道那些心意,就还能像朋友一样,并肩走在一起,又互相不打扰。
车身继续行驶在301国道上,周茉说:“刚才那杯奶茶挺好喝的。
楼望东眸光斜斜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没话找话?”
“没有啊。”
她看着挡风玻璃下那对摇头晃脑的摆件娃娃,说:“我们是去博克图落脚吗?乌沙就在那儿吗?”
“那得看他今天会不会走了。”
周茉轻“噢”了声:“那我们晚上到了也七八点了,我先在手机上订旅馆行吗?就住在乌沙附近?“
言下之意是问他乌沙的具体地点。
但楼望东说:“不用,我有朋友在那儿,民宿。”
周茉捏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面上微微一笑:“那你朋友还挺多的,也是乌沙的朋友吗?”
楼望东的视线意味不明地看她:“算是。”
周茉面上的笑变得认真了些,说:“好。”
周茉下载了离线地图,双指长按手机屏幕放大缩小,在楼望东沉默地绷着下颚时,她忽然开口道:“像这样一路往北,就能到达额尔古纳?你的家乡?”
他的眼瞳微微一动,淡“嗯”了声。
周茉又说:“呼伦贝尔真大,这样开了几天,还是在一个市里,我以为额尔古纳很远,但从鄂温克旗出发,开车才两个小时就能抵达。”
幸好她打开查了,否则,认知的局限让她望而却步。
原来,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这段距离是远是近呢?
想到这,周茉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眼望东,他说:“但从博克图去额尔古纳,要九个小时。”
周茉脸上的笑僵住了。
楼望东轻扯了下唇,添油加醋:“翻山越岭。”
“那......那我又不住在博克图,等我回到鄂温克旗,从那里出发就是两个小时的距离。”
楼望东在这时提醒她:“你不是说开春就要走吗?也没几天了,还又回鄂温克再出发?”
周茉心里一下蔓出酸草,在牙里咬着,连着嗓子眼也酸了起来。
时间上她不被允许和楼望东加深感情,地理上,她与他距离十万八千里,立场上,她要利用他找到被告人的资产进行查封。
就像窗外掠过的一座座山头,结结实实地拦在她的面前。
可人心就是这样,它不受理智控制,它完全听从于情感。
而且楼望东说:“其实开九个小时也不久,很快就到了。”
周茉一听,心跳先于理智说了出口:“我可以帮你开车!”
楼望东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下:“就你那车速,我什么时候能到家吃上肉?“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前两天不也开车追上你了吗?”
周茉话一落,车厢内陷入能听见呼吸声的寂静里,她脑中有根弦微微拉紧,然后轻轻一绷??
他知道她开车慢,如果他不降车速,她怎么可能追得上。
所幸天色渐渐暗下,在没有开灯的车厢里,她的眼睛转向他,应该不会太明显吧......
“31号就是上巳节,农历三月初三,开春了。
周茉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说:“等见到乌沙,事情结束后,你们那儿的河水应该解冻,变春水了吧?”
楼望东淡声道:“没见到就不能去么?我说过不要轻易许愿。”
人最忌讳说“等到什么时候”这种话。
但周茉说:“我许愿想喝奶茶,你不也给我买了么?所以这次,也能实现的吧?”
你也能帮我实现的吧?
楼望东忽然问她:“所以你更想跟我去额尔古纳,还只是想让我帮你达到目的?”
男人长嘴,还是一张没有受过委屈的嘴,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都没考虑周茉该怎么回答。
周茉的手又去扒拉塑料袋了,沙沙作响,像她紊乱的心思。
男人凌厉的侧颜在黄昏的光里镀着金色,长长的睫毛像蛾翅一样,可周茉有些怕他真的发火。
他的力气是随手就能掰开大苹果的程度,要是再捏她那一下,想到这,她不自觉摸了摸手腕。
“你不是说我马上就要走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呢?”
楼望东在她轻盈的声线落下时,双掌蓦地握紧着方向盘,轮胎在飞速的转动中碾过飞沙雪砾,这样深的山林里,没多少人会途径,偏巧她像抓住风筝线一样,非要抓住他。
通黑的车身就这样驶入黄昏与黑夜交界的地平线上,没有回头。
抵达博克图的时候,周茉在黑夜中看到经过的一座巨型建筑物,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标?”
她透过车窗往上望,地图显示,这座城市位于大兴安岭中部,风雪常年吹蚀,比其他城市都要冷上几分,而面前这座巨型黑铁仿佛从冰河世纪走来,浑身浓烈着无法穿透的寒气,它是个巨型圆盘,四周伫立的墙面宛若立剑值守的神卫,又因为
接近俄罗斯地块,透出一股无法解释的末世冲突感。
鹤唳风声在圆盘中央经年不息地吹拂,而楼望东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这是机场转盘,博克图和河源不同,后者以林业振兴,而博克图因为地理位置中心,所以在九零年左右兴建了横穿大兴安岭的铁路,抬头往前看??“
这时车灯朝远方一打,一条巨龙钢筋锁骨般的铁轨,向黑暗无尽地延伸而去。
令她心中陡然惊憾,喃喃道:“这是什么铁路?”
“中东铁路。”
它始建于九零年代,难怪给周茉一种跨世纪的巍峨感,当时的俄罗斯,还叫苏联。
“现在还有运营吗?”
“嗯,只是随着林场禁伐,人口流失,这里再也没有发展,很多东西都停留在千禧年前。”
周茉在楼望东平淡的口述里看着掠过的窗景,街道的灯光稀少,仿佛一座再也没醒过来的睡城。
最后车身停留在一座建筑风格颇苏式的古堡前,门宇两端尖顶耸起,在夜里庄严高大。
周茉惊讶地朝楼望东看去:“这是我们今晚住的地方吗?”
“不是。”
“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楼望东站在车门前,双手套着黑色皮手套,周茉的目光不由落去时,他转而伸出一只手捋了捋她脖子上的围巾,将她半张脸盖得更多了。
手套划过她吹起的发丝,男人嗓音沉静道:“见乌沙。”
周茉眼瞳微微一颤。
冷风凛冽地呼啸时,那道铁门缓缓打开,有人套着厚重的大衣在风雪里迎来。
她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圆眼高鼻子的年轻男人,对楼望东嚷了声:“东哥,可算来了,我跟乌沙等你一天了!”
周茉的心脏如那巨大的机场转盘,转动出飓风。
她深吸着气跟随楼望东走进了铁门。
仿佛凝固在八十年代的装潢于周茉的视线里冲击,老式灯泡在从前应该更明亮,周茉站到楼望东身后抬头,看见正朝大门的黄墙上挂了个牌子,白底黑字写着「宪兵队旧址」。
“东哥,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楼望东此时走到摆了热菜的折叠桌前,拍了拍刚才接他们的那个年轻人的后背,说:“她叫茉莉。”
茉莉,很三教九流,又很清纯的名字。
“嗨,茉莉,我叫昔渠,东哥的兄弟。”
说着,那人顺手给楼望东递了支烟,朝里头喊:“乌沙,别做你那手抓饭了,人都到了,还没弄明白呢!”
楼望东抬手婉拒面前这支烟,还淡落了句:“吃饭了,抽什么。”
说着,手垂在身侧,朝周茉招了招,她自然走过去,就见他带着她往里走,周茉一颗心随着脚下踩出的声响而震动,直到他打亮过道的灯,半挑眉,说:“洗手间。”
周茉愣了片刻,脸一红,往里进去了。
“那个,你能走远一点吗?”
周茉隔着门朝外说,屏息一瞬,听到往外走的脚步声。
她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季闻洲给她的警讯电话。
等周茉走回空旷的大堂,一锅袅娜升起的热雾盘桓在灯柱中央,一头栗色小卷毛的昔渠“呀”了声:“乌沙,我去叫东哥进来吃饭,你别紧张了,丑家婆终要见媳妇。”
他的谚语没说对,但用对了。
周茉顺着他的视线往透光的门洞望去,一个穿着棕色坎肩马甲的男人双手端着热锅出来,白衬衫从衣领口反出,梳了个油头,正式而文雅,朝周茉微笑道:“过来吃饭,茉莉小姐。”
周茉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心里微微叹了声,可惜了。
“昔渠,我去叫他,你坐着吧,辛苦一天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温软,昔渠朝她挤眉弄眼:“茉莉跟我东哥是?”
乌沙朝他摆了摆手,干净英俊的面庞笑道:“别瞎打听,一会望东不高兴了。
“啧,你倒是对他谨言慎行哈。”
乌沙说:“一个成年强壮的鄂温克族男人,身边都有女人。你没有,就是还不够强壮,赶紧吃多点。”
周茉踩着他们的笑声往外走,风霜从门缝中挤入,又被她阖上的铁门隔绝在外,没有灯的雪地上,她一抬头,就看到楼望东双手环胸,倚在高大的车身旁。
周茉目光往他的皮手套看去:“不进去跟朋友叙叙旧吗?”
为什么下车要戴手套,是没打算在里面逗留吗?
她的目光带着试探地转向他,又因为夜风太寒,让她不自觉雾出了水。
他的长睫似乎凝了点寒意,让她倏忽觉得生出了距离感,男人的话呵出了白雾:“听他跟我解释,当初怎么利用我偷卖木头的事么?”
周茉眼瞳在夜里如涟漪颤了颤。
恍惚间,想起在阿尔山下,招待过他们的留克说曾经有一群人进山违法砍伐,还留了乌沙的名头。
周茉张了张唇:“他......怎么这样,你说过他是你很好的朋友………………”
“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
男人狭长的眼睫微侧,朝周茉望了过来,他的视线是那样的深,一路深深地抵达她的身体里。
周茉不受控地发抖,突然,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她心脏骤然一室,下意识退后半步时,手腕猛地被道大学紧紧握住。
楼望东知道周茉动机不纯,还是带她上路了,就像知道乌沙犯罪还当作是兄弟,但不代表他包容。
皮手套的冰冷将她冻得打?,没有肌肉的热度,也没有他掌纹的粗糙感,只是一个捆住她的硬壳,不近人情。
男人的眼瞳死死盯着她,说出的话却如一扇雪花般轻,没有温度:“你也这样利用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穿,只是冷眼旁观,在事情收尾时算这笔账。
周茉呼吸急促地吐出白雾:“不一样,他利用你是做坏事,我这是......正确的事……………”
耳边警笛更加响亮,而他的眼里浮着讽刺的笑:“茉莉小姐,结果都是骗了我。”
周茉有一?那被他的情绪所震动,过去那个十岁小男孩仿佛就站在她的面前,被领着走进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房子,试图融入这个世俗,而终于有一个叫乌沙的男孩站起来迎接,却在十多年后,背刺了他。
“如果......如果当年你掀开的是我的家门,我也会站起来迎接你,牵你的手,并且说我们做朋友吧。”
周茉被冻得鼻尖发酸,说出来的声调婉转含着水涩,那手套原来是惩罚她的道具,她可怜地仰头看他:“楼望东,你能不能轻一点…………疼了......啊......”
忽然,男人力道愈猛地将她扯到面前,抵至车窗边,他压了过来,寒风压向了他。
周茉忍不住吸着鼻子,眼眶一下泛起了水,他说:“敢用手铐锁人,叫警车过来的茉莉小姐,这时候怕疼了?”
她看着他绷紧的下颚,立体的五官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她哽咽地说:“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和你交朋友的......不是利用......”
男人不屑地笑了声,左肩也被他压住了,他瞳仁里都是隐忍的黑潮在翻涌,将她吞噬:“茉莉小姐,我不信口头的虚言。”
警车的鸣笛自车身后震耳欲聋地响起,他们躲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周茉没有被禁锢的另一道手扯下他的衣襟,在他瞳仁深凝的刹那,仰起脖颈朝他薄冷的嘴唇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