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在郗未明确表态下,花谕笙被安抚下来。
加之又有谢樾温和地圆场,这顿各怀心思的午餐终于得以安稳结束。
就因为这五人聚餐的“奇景”,餐厅一层的其他学生吃饭的速度硬生生拖慢了两倍不止。
即便他们其实也听不到什么话,但就是不想错过这一幕。
要离开时,郗禾在桌子下碰了碰花谕笙的手,示意他和她一起出去时稍留一下,才站起身。
融星恽从侍者手中接过外套,搭在臂弯上,抬眼看见郗禾和花谕笙并肩走下楼梯。
郗禾细长脖颈在墨绿色的衣服衬托下更显白皙,腰带上点缀着漂亮的翡翠,一看就是花谕笙的手笔。
她脑后扎着马尾辫,发尾卷翘起,随着走动微微摇摆,像是银白色的细钩一样,勾得人难以离开目光。
她看起来并不太高兴,但也远不算生气。
融星恽注视着环状楼梯下,这两道看似格外登对的背影,虽然心底无比抗拒但也难以否定他们。
但也正是因此,他才抑制不住心中的自厌感。
………………和毁灭欲。
融星恽蓦地开口唤住:“禾”。
他看到郗禾转过身,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扬起明媚的笑容,毫无阴霾。
“你出校的时候如果不坐私人轿车的话,考虑戴一会儿眼镜。”融星恽提醒,“你明白的。”
以她现在的热度和舆论,走到街上的一瞬间,就会被人认出来的。
圣德学院能在学校护住她,可出了这地界就说不准了。
“我知道,谢谢你。”郗禾笑着道谢,又和上面的其他两人摆了摆手道别。
郗禾顶着许多还迟迟未离开的同学们热切的目光,拉着花谕笙的手腕快步走出了餐厅,趁人不注意,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荫处。
“花谕笙!”
她转过身双手环臂,自以为气势汹汹地看着花谕笙。
“嗯?”花谕笙眨了下眼,笑起来,像是悉听尊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次不许这样了!”未看到他的神色,梗了下,最后也只是憋出了这句话,像是也不好说重话,“太明显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郗禾在缓过神来之后,也意会到了花谕笙的想法,就像是要刻意在朋友面前介绍他们关系一样,其实相当明显。
明显又迫切。
像是想迅速证明什么一样。
其实和花谕笙以往委婉的心思不太像,但都未又偏偏能看出他心底的不安,以至她不满但也不忍心指责什么。
“以前是以前。”花谕笙理所当然地说,在禾质疑的目光之中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腰,轻轻拥住了她,在她耳畔喟叹,“我怕眼前的一切都如堂吉诃德的幻想。”
而幻想有一天会在现实中消散。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他说得真挚无比。
郗禾听着花谕笙的声音,感受到耳畔的温热呼吸,最后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我相信你。”
没有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沉郁眼神。
回家路上。
刚出校门,郗禾就坐上了花谕笙安排的专车。
她为了掩人耳目,不光戴上了眼镜,还把头发盘了起来,头顶一顶黑色的渔夫帽,堪称全副武装。
比明星还明星。
………………怎么感觉摘眼镜后比摘眼镜前裹得更严实了。
郗禾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她本来没想让花谕笙找司机送她。
但意外发生得永远措不及防。
郗禾临时发现她回家的路线上,距离家附近要转乘的唯一线路工人们齐齐罢工。
非常符合联邦看似奢华实则满地鸡毛的社会现状。
她打了个哈欠,看着手机屏幕里零碎的消息,看着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闭眼打了个盹。
这一睡,就睡到了车刹车前倾的?那。
郗禾迷蒙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解开安全带,转头却看见旁边根本不是她家附近。
车停在一座美轮美奂的庄园前。
绚丽的鲜花拥簇在篱笆上,远远看像一个个模糊的油彩点,往里踏一步便能走进童话的幻梦。
“您醒了。”司机转过身,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人,在她迷惑的目光中,礼貌地开口,“请容许我的失礼,女士,等更重要的事情之后,我会将您安全送回家的。”
“??夫人,想见见您。”
“夫人?”郗禾刚睡醒,停顿了好几秒,才理清思绪:“花谕笙的母亲?”
司机回答:“是的。”
郗禾实在没想到,刚刚还在餐桌上聊花家的事,“曹操”就火急火燎地冲到了她的眼前。
她不准备为难司机,走下车,一个身着背带西服的青年面带微笑站在拱形门边。
他躬身:“贵客,这边请。”
他引着郗禾踏过蜿蜒的石子路,穿过馥郁的花圃迷宫,最终走到尖顶房屋的门前,恭敬地打开古朴的大门。
郗禾跟着他走到会客厅,看见宽敞的厅内整体色泽偏深棕,长矩形的米白色大理石桌上,摆放着精美如珍藏的花瓶和黑白棋盘。
桌的正对面,正坐着一位端着茶杯的卷发女士。
女人的白金色的卷发柔顺到似乎泛着光,骨相深邃,高挺的鼻梁两侧隐有法令纹线,即便能看出来保养得当,但眼神和皮相留着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她优雅又尊贵,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染尘的华美,如同实现从来没向云端之下俯视过。
但她身上似乎凝聚着一股难言的阴郁感。
同样年龄相近的女性里,她与郗禾曾经见过的圣德校董孝嘉音的感觉截然不同。
郗禾注视着她,步伐放缓,停在了会客厅的门口。
“很高兴见到你。”女人掀起眼,审视地扫了眼面前的人,虽然说着“客套话”,语调礼貌而温和,却透着股难言的距离感,“我早就听说过你,但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正式邀请你来做客。”
郗禾一听她的语调,就像隐隐看到了花谕笙前十几年的环境一样,熟悉得不可思议。
“下午好,尊贵的女士。”她微笑着,就是一套应对这类人的流畅流程,“同样很高兴见到您。”
郗禾礼貌地取下帽子和眼镜。
雪瀑般的发丝落在肩头,精致到让人喟叹的面庞不遮不挡地显露出来,比最为昂贵的宝石还要夺目,只是刹那间周围典雅而华贵的装潢就黯淡无光。
女人注视着郗禾,眼里流露出清晰的赞叹,如同在看神赐的礼物。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张无与伦比的面容。
那是照片都难以展现出百分之一的璀璨感,像是能改变周围光线走向,连透过玻璃折射的光线都想尽力去亲吻她的眼睫。
她如果穿着身礼服走进女王的舞会,也只会被误认为是哪国的公主,而非普通平民。
没有人敢冒然质疑她血统的纯净。
“你很漂亮,我从未见过能超越你容貌的人。”女人眯起眼,流露出丝满意,伸手,“请坐。”
“谢谢。”郗禾不卑不亢地走到座椅坐下,好奇地看着女人,像是并没有感到分毫不适应。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但自我介绍是基本礼仪。”女人微笑着说,“格洛瑞亚,我的名字。”
格洛瑞亚没有说全她的名字,似乎觉得没必要。
她只是难得真诚地夸赞:“我猜想,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拒绝你的请求。”
郗禾认真地看着格洛瑞亚。
等着她客套之后的“正题”。
“我听说你的事迹,你确实很厉害。”格洛瑞亚微笑着说,“这也是我今天邀请你来做客的理由之一。”
郗禾几乎是瞬间就意会到了格洛瑞亚的意思,不禁勾了勾嘴角,无奈中透着些讽刺。
她的优秀,在格洛瑞亚的眼里是见面的“资格”。
即便今天她们的话题和这些其实并没有关联。
郗禾闻着茶杯里淡香的茶味,突然想念起了中午的可可香气的红茶。
即便她知道手中的茶大概率价值不菲。
郗禾其实不太爱喝茶,但阿列克谢请她的除外,可可的香气配合着酥脆的曲奇,就像是安宁舒适的午后小憩。
“虽然你擅自将我请来,但或许你想听我说,这是我的荣幸?”郗禾无言。
“你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诚意。”格洛瑞亚蹙起眉,似乎有些苦恼,“如果你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我完全没必要邀请你来我的庄园。”
格洛瑞亚在知道她的名字之前,就会让人快速处理掉会威胁到联姻的人。
世界不一样,自然不需要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对话。
“不过,我也不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普通人就是了。”格洛瑞亚叹了口气,“他在家一直很听话,审时度势,遇事果决,从没犯过错。”
“我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忤逆家族。”
直到端木成为了失败者,她才迟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格洛瑞亚不得不警惕地查失败的症结所在,这一查,就查到了郗禾的身上。
可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开放日话剧时,所有人都能看见多人对她的心动,绝色无瑕到令人恐怖的瑰丽容貌,网上铺天盖地的舆论,连总统夫人都对她格外好奇,想亲自看看真人。
连向来唯血统论的花家,在看到这样的容貌时都开始怀疑郗禾时不时流落在外的古老贵族后裔。
除花谕笙以外的情人之子和他们身后的人,在知晓他对一个平民心动时,全都蠢蠢欲动,不怀好意。
格洛瑞亚比谁都希望禾是一位真正的贵族,亦或者是公主。
但郗禾不是。
她既没有富足的家族,也没有显赫的祖上,甚至身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单亲父亲。
“我想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格洛瑞亚叹了口气,如同别无选择般,眼底浸润着傲慢的无奈和可惜。
“我知道很多人喜欢你,漂亮的女孩,但你不适合我的儿子。”她手指轻轻一推,一张支票顺着干净的桌面“嗖”地滑了出去。
“这是我的诚意。”
郗禾盯着桌子中央那张支票,眼神倏地复杂起来。
像是有什么梗在喉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些不够。”格洛瑞亚眯起眼,看到郗禾面露困惑,优雅而自认体贴地开口,“或许条件我们可以商量。”
“你毕业后想要进入什么学校?从事什么职业?你这么漂亮,也完全进入演艺圈?或者说你对哪位要员感兴趣都很简单,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完全不需要再多做努力。”
格洛瑞亚微笑着说。
“??只要你不和我的儿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