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辩论(1 / 1)

古旧的时钟“咔哒”响。

一个又一个选手上台对峙辩论。

评委们简单地写下一个参考分数,然后互相查看对比。

恢弘庄严的大堂如同一副正在绘制的油画,天秤两端站着双方,而下面的学生观众只是朦胧的一个个小点。

等到下一个整点的钟声“嗡”鸣。

坐在位首的郗禾站起来,在上一场还未散的焦灼空气中,缓步走上了正方辩台。

高?月站到了郗禾的对面,目光充斥着尖锐的敌意。

两人目光相撞。

郗禾深呼了一口气,心中竟升起一股诡异的平静,就好像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还要正常上学一样,等待已久的对峙台临到眼前,也并没有一股激动感。

因为这是辩论题。

就像辩论题大部分情况并不是绝对一方正确一方错误,只是需要辩手明确题目的定义,然后不断维护自己方的论点。

好在作为即兴题,这个辩题并不难。

却过分契合她和高?月。

因为是一对一的特殊形制辩论,所以规则是时间限制内的自由辩论。

也是最考验临场反应能力的一环。

“请双方开始辩论。”

郗禾作为正方,先抬起手,指尖贴住麦克风的话筒,表情认真,毫无杂念地开始了她的答题过程。

“首先,正义的形式多种多样,在每个个体的理解中都不同,而作为站程序正义的正方,我认为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并不冲突,但在这其中......”

她眸光澄明,声音平稳而清脆,像是在刚刚的准备过程中,已经在心里打下了底稿,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畔。

虽然是临时选题,准备有限,但都没影响她的状态和措辞。

听到声音的观众都下意识被她的语言牵动,将原本因为比赛时常有些神的思绪拉了回来,主座上的评委都时不时点头。

“......以能在法律程序的保障下,最大程度地保障正规、合理的结果。”

郗禾太过从容,从容到不像是初次参加辩论。

但高?月不是。

她话音刚落,高?月就半点不拖沓,颇为强势地伸出了手:“我有异议。”

“你过分强调程序的正当性,却偏颇地降低了结果的重要性,但我不认为这是你的错,而是你思维的狭隘性。”

郗禾一顿,皱起眉。

高?月望着她的眼神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无奈,像是不得不为了她而特地费神解释一下她眼中的“常识”。

“实际一点,我来举个例子吧?”她摊开手,如同信手拈来,“五年前位于他洲的两个国家因多重原因爆发了战争,其中较强的一国将弱势国完全围困??按照国际公约和国际法来说,我们当然可以对受灾民众实施救援行动。”

“但运送救援物资的道路已经被优势国完全控制,通过正当渠道根本没有办法让物资抵达民众手中。”

“要想让物资抵达,就只能通过走私。”

高?月眯起眼,望着郗禾,语气逐渐动容,如同自身是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质问郗禾。

“走私当然是一种违法行为,违背你口中的“程序正义,但如果想要救那些无辜的平民,就只能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坚持所谓的程序正义毫无用处,甚至是坚守法律都不能把物资凭空变到平民手中。”

高?月直接将话题架到了国家高度,并且将无辜之人的性命压上,放在了天秤的一边。

没有任何办法能解决她口中的问题。

要想救人,就只能用违背法律的极端办法,固执地坚守原则,就是在漠视战争中受灾之人的性命。

“你维护所谓“程序’正义,不过因为你视野不够宽阔,在有限的条件下,只能依靠法律来判断一切。”

郗禾垂着眼,很快就回忆起了高?月口中提到的两国战争。

她确实没想到高?月会直接把辩题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但这似乎又很稀疏平常。

因为这里是在以精英教育著称的圣德。

包括高?月、观众席所座的学生们其实都是这样,和普通人口中的“玩笑话”不同,他们从小就认定他们是国家未来的主人,世界的中心,承担了带领缺乏足够能力的底层民众的职责。

所以高?月瞧不起郗禾,在郗禾开口拿所谓的术语来开口的时候,就认定她的视野逼仄,够不到他们上层阶级更宏观的想法。

在高?月眼里,郗禾和她打这个辩题必输无疑。

“反方用战争中走私救人‘的案例来证明她的结果正义。”

郗禾在高?月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开了口,抬起的眸光清澈而平静,像是分毫未被对方的话题的重量压倒。

“但反方提出的这个案例中,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不正义的。”

辩论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能跟着对手的思路和节奏走,再想办法解决对方口中提出的问题。

郗禾要辩的根本不是要怎么拯救战争中的灾民,而是正义性。

“既然要结合实际,那我们就要明确这场战争的源头??强国为了争夺领土而侵略弱国。’

“甚至都不是因为领土本身有争议而爆发的战争,否则国与国之间本可以通过程序正义来解决问题,例如谈判商量国家界限等办法,直接从源头就能避免灾难的发生。”

对侵略国而言,发动战争夺取领土就是他们自身的“结果正义”,只要战后再美化自己的正当性,他们就是纯粹的胜利者。

他们不正义地侵害了小国的领土,不正义地侵犯了人权,不正义地危害了世界和平。

高?月却想在这种整体的“不正义”下,逼迫郗禾去辩其中的正义?

从根本上,她的论点就站不住脚。

“你用拯救灾民的例子来辩你口中的“结果正义”,不光没有显示出你自以为宽阔的眼界,反而表现出了你没有看到战争本质的‘狭隘‘。“

郗禾直接将高?月贬低她的话,以牙还牙般,清清楚楚地陈述了一遍。

高?月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抽搐了下,脸色明显阴沉下来,像是尊严被挑衅,从小到大的理念被侮辱。

承载了对话的空气都泥泞起来,仿佛能燃出火花。

高?月轻笑了声,开口:“正方冠冕堂皇地回避了我口中的问题,归根究底,不就说明你坚持的程序正义在实际上没办法解决问题吗?”

“战争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只能着眼于当下,尽可能的去处理问题。”

“因为你的案例中,不光是你口中的办法是通过违背法律的方式来达成‘结果正义‘,你所说的侵略国同样在贯彻一种极端的“结果’正义。”

郗禾找准基点之后,字句就流畅起来,没有半分停顿。

“你们在达成‘结果正义‘的过程中同时违背了法律、人权、公约,在明确伤害带了更多的权利,我们要如何判断你口中的‘结果‘正义,到底是正义?还是因为利益纠葛而产生的斗争?”

“我不希望在辩论的过程中混淆概念,让结果正义‘被混淆成了打着正义的旗号违法犯罪,让正义”的旗帜变成了掩饰犯罪事实的遮羞布。”

郗禾注视着高?月,像是在透过辩题,抨击高?月过去所行的恶行。

高?月看着郗禾,不会到现在听不出来郗禾的言下之意。

或者说猜到了郗禾选择这个普通辩题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太过好笑,以至于高?月看着郗禾的目光都透着嘲弄。

荒谬又无聊。

语气那么大,结果把她架到这个舞台就为了这种理由?

高?月:“我认为正方辩手过于理想主义,不切实际,世事不会如正方口中那般完美,不然世界上就不会爆发战争,而在这个社会上正如我们一般的少数人承担了更多的责任,我们需要即时地去判断一切问题。”

郗禾抬起手:“那么,反方是否认为自己优秀到有足够的判断力,足够的修养,拥有高于一切的眼光和不惧世俗的勇气,可以仅凭个人来判断何为正义?”

郗禾盯着高?月,字字清晰地质问,借用论点批判着高?月的虚伪和高高在上。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那你口中的“结果正义”无异于于满足自己私刑的工具。”

高?月难道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吗?

当然不是,甚至于正义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因为在他们绝对的财富和权势之下,在自上而下的俯视中。

世界是灰色的,规则是可以轻易打破的。

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霸凌普通人,甚至可以不在乎其性命,因为他们就可以代表倾轧的、被篡改的虚假正义,只要他们想,哪怕杀了人也可以颠倒黑白,轻松脱身。

郗禾就是在被推下水,险些溺毙之后,无比清晰地看透了这一点。

高?月就是纯粹基于个人喜恶,采取了对郗禾的“私刑”。

而这样的人正站在辩论台的另一侧,和她高谈阔论,大谈正义和世界和平。

而像高?月这样的人,台下乌泱泱一片坐得全都是,他们能自诩上层阶级,精英中的精英,却连最低的道德底线都没有,同时理所当然,毫无意识地参与着这一场盛大的霸凌。

而首当其冲的郗禾,正站在辩论台的一侧,孑然一身地表述着她的观点。

她只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

就是对他们霸凌行为的一种巨大的嘲讽和反抗。

“......我始终认为,正是在法律的保障下,我们才能尽可能最大保障结果的正义,而不是在已经犯罪的基础下去寻求结果正义。”

虽然在和高?月对峙,郗禾却并没有想驳倒高月的想法。

因为郗未知道,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三观是不会仅凭几句话就改变的。

但这都没关系。

“正义是一把尺,即便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但不影响我们在不断地朝正义的方向追寻并努力,而不是将其置之不理,反其道而行之,用破坏正义的方式行事。”

郗禾看着高?月,又像是在看到和高?月一样的许多人,说着在他们眼里标准理想主义者的发言。

“综上,我对反方的论点予以驳回。”

“我的陈述完毕,其余的不予辩论。”

郗禾说完直接关闭了话筒,倾了倾身,像是终于完成了她的比赛。

哪怕倒计时的比秒表还剩下了不少时间,也没有再继续和高?月纠缠下去下去的意思。

因为圣德中不少人畸形的三观里,虽然有些事情大家心里的潜规则,但那都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东西。

尤其是象征公正的法馆之中。

在这场主题是“正义”的辩论赛之中。

而郗禾已经借由高?月的发言,完成了她最后的答卷。

裁判见场面沉默下来,转头看向高?月:“那么,反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认为正方的辩论脱离辩题,转变成了个人恩怨的表达。”高?月直到最后一刻,都认准了她的观点毫不动摇,但明显外强中干,无话可说。

至此,她们的辩论正式结束。

学院女王的评选也就此开始收尾。

虽然评委们还没有公布分数,但是这一场的结果太过明显,如果说前面还算分庭抗礼,在高?月被激怒之后,哪怕气势很强,也已经完全偏离了主题。

评委们站起身,走到一处开始频频点头,低声讨论。

高?月一转头,注意到评委们偶尔的视线大多集中在郗禾身上,心知肚明这场比赛的输赢。

但她恼火的都不是辩论结果,而是郗禾在踩着她来表达自我。

看似辩论,实则利用。

这让高?月升起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看着都禾的目光都充斥着敌视。

郗禾则拿着水瓶,自顾自地转身慢慢走下台阶,像是全无所感。

这一场与前两场末的掌声与欢呼截然不同,场下只有压抑的议论声,落到她身上的视线明晦不清。

郗禾坐回了参赛区的首排首位,还在隐隐酸痛的身体重新倚回了靠背上,还能听到身后夹杂在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她那种平民的坚持有什么意义?毫无价值。”

“嗤,你还关心这?”

“不管怎么样,结果就是高?月输给了她,这是比赛,不是审判台。”

“说实话,我感觉这特招生说得还挺好的。”

“不是,我就是感觉好像被她嘲讽了...你们真的不觉得她在指桑骂槐吗??”

“看出来了啊,但她那不是骂的高月吗?高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有人知道吗?”

“我都怀疑就是因为高?月才把她逼的来参加学院女王评选的......不然她没理由吧?”

“那谁知道呢。”

而这也是郗禾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郗禾拧开瓶盖,刚准备喝水,旁边坐着的梅拉妮凑过来开口,笑着低声说:“你情绪好稳定。”

郗禾喝水未遂,抬起头看着梅拉妮:“这话是夸我的吗.....?”

“其实题目临时,我感觉我说得很一般。”

但是高?月真是完全不出她意外。

还是大小姐当久了,说话都随心所欲,完全没个把门。

“你不能和精心准备的辩论相比。”梅拉妮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好。“

她看着郗禾:“而且我理解了你之前为什么在列车上反驳我。”

郗禾一懵,迟钝地回忆起当时和梅拉妮说了什么,然后才想起来原来是“仗势欺人”的话题。

她不想靠着孝随琛的权势来以牙还牙地霸凌高?月。

“我大概知道花谕笙为什么喜欢你了。”梅拉妮笑着说,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欣赏,“人在面对有自己没有的光辉面前,总是具有趋光性的。”

郗禾无言地想解释,但感觉解释了没什么用又有点提不起劲。

直到梅拉妮欣然地补了一句:“毕竟我也是。”

“......?“

郗禾眉头一凝,一阵诡异的不妙感油然而生。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梅拉妮,竟从梅拉妮眼中竟窥见了几分兴致,像是在看到漂亮的收藏品,迫切地想要夺得的征服欲。

郗禾僵硬地抬手摸了摸镜框,明明熟悉的触感稳在,心却没有半点放下的感觉。

……………怎会如此。

“你觉得你会拿到学院女王吗?”梅拉妮兴致勃勃地追问。

郗禾诚实地:“我不知道。”

虽然她想,但她又看不到结局。

“我觉得你会。”梅拉妮摇了摇头,“因为不一样。”

她对上郗禾疑惑的目光,笑着说。

“你和在座的我们,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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