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去变得真实。 因为真实,会“杀死”,在十八班的“我”。 那个“我”,才刚刚拥有了,梦想中的一切。 就算,我马上又要失去这一切。 据说,我逃课的那一个上午,有许多人在找我。 其实,我就待在了足球场边,一个本应是很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 但直到放学,我也始终没能等来,找到我的人出现。 十八班的“拆班”事件,与以往我经历过的那些离别,有着很大的不同。 妈妈第一次丢下我的时候,我才只有八个月大。 无所谓。 因为爷爷在抱着我,我还有奶粉可以喝。 爸、妈离婚,一次又一次打架分开的时候。 我虽然会恐惧,会害怕,但还是无所谓。 因为爸、妈本身就没有时间陪我。早已习惯了独处的我,只要看不见他俩打架的画面,就感受不到伤害。 而我早早便没有了爸爸这件事情,只会成为一生的隐痛。这痛会一直伴随着我,直到我的死亡。 我却永远不会因它而死。 在以往匆匆而过的那些个学校里,我又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过客而已。 与那些个“喜欢”的分别,亦不会使我真的伤心太久。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习惯了“离别”的人。 直到,我拥有了十八班的那天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第一有了,“主人”的感觉。 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 我第一次有了,看起来都是围着我转的“家人”们。 我还第一次看见了,爱情的样子。 这一切,随便单拎出来哪一样去舍弃,都将带来常人难以承受的苦楚。 而我要面对的,将是同时失去这一切的痛! 那些别人生来就有,而我却生来即无的人和事,我虽羡慕,但从未嫉妒。 可一无所有的我,终于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与求索后,才刚有了一切,却眼见就要失去。 当时的我,如何挺住,这种比你得了绝症,大夫又给了你一个明确的死亡时间,还要难过的痛苦? 眼见着要死,是全世界失去了你。 痛苦的,是别人。 十八班的“拆班”,对我来说,是给了我一个,将要失去全世界的倒计时。 肉眼可见的,是生不如死! 在进入到青春期里最躁动的年纪后,真正的“自我”,才刚出现不久。 所有的感受和情绪,都处在最敏感、脆弱的阶段。 随便一点变故带来的后果,都会被无限放大。 我的天,终于塌了! 我试过去求助我的妈妈,希望她可以帮帮我。 毕竟她的大哥,我的大舅,已经是我们城市中的一号人物了。 据说,他还曾经有恩于我们学校的校长。 也正因此,妈妈才只花了一万块钱,便让我自费入了一中。 若按照“市场价”收取,应该是三万。 但当我带着“阻止拆班”这个天真的目的,找到妈妈时,却理所应当的遭到了拒绝。 妈妈的原话是:“你好像有病!就为这点事找你大舅去说话?张嘴三分利,不赔也够本!你咋想的你?拆个班而已,多大点事!你是不是早恋了?要和你喜欢的女生分开了,难受是吧?” 她还说了很多,但我已经忘记了。 因为我的心,已经随着那最后一点点希望,死了。 我大概确实是恋爱了。 但纵有一万个尹媂,也抵不过一个十八班在我心中的分量。 “家”都没了,“爱”往哪放? 我原计划,只逃一天。 然后,就真的像个癌症晚期的患者一样,努力去珍惜,那仅存的,可以和“家人”们相处的时光。 但我却一直逃了很久。 尹媂也找了我很久。 中途我和她见了两次,相顾无言。 她帮不了我。 我也帮不了自己。 谁都帮不了我。 我也帮不了任何人。 事实上,除了我之外,似乎谁都不需要帮助。 我已经“死”了。 临期末考试前几天的一个深夜,我还潜入到了学校之中,回到了十八班,用四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床的形状,在上边睡了一宿。 夜晚黑灯的教室,有一种静谧的美。 月光洒在桌子上,折射着我的孤独。 我以为,我一定会失眠。 而我也确实就是那样准备的。 我想睁着眼睛,好好陪着我的十八班,再待最后一晚。 只因我还没有见过,午夜的它。 结果,那却成了我这辈子,睡过最踏实的一觉。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会因为寂寞而失眠。 但躺在十八班里时,我的心早被熟悉的一切,塞得满满的了。哪里还容得下,寂寞的位置? 我是真的很痛苦。 但一开始时,我并没有真的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痛苦。 直到为了“痛苦”而痛苦的痛苦,叠加上这件事情本来带给我的痛苦,才构成了一个,足够将我击垮的痛苦。 天塌后不久,我也垮了。 期末考试,我没有参加。 拆班的那天,那些“幸存”班级的班主任,拿着分配到各班的名单,来到了十八班的门口。点着名字,分享着各自的“战利品”。 这个过程,是尹媂后来说与我听的。 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参加的我,又怎么会去到分班的现场,被人像个“东西”一样,点来点去的呢? 我承认,那一刻的我,表现的很懦弱。 只因我的“假面”,不允许我表现出勇敢。 结果就是,因为我的缺考与“失踪”,老师找到了校长,校长找到了我的大舅,大舅告诉了我的妈妈。 然后,妈妈又找到了我。 搞笑的是,找到我时,她竟然又没有骂我。 她总是后知后觉的,对我表示出理解与爱。 每当“命悬一线”的我,请求她的帮助时,她永远只会给我补上“最后一击”。 然后,再使尽浑身解数,把已到鬼门关口的我,强行给拽回来。 乐此不疲。 最后,我去了十班。 新班级的班主任,对我很好。 这或许与妈妈在见她的第一面,就慷慨地送了她一个玉镯子,有一定的关系吧。 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高中生活,注定要在痛苦里度过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