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些在我挨揍的时候、被皮带抽的鬼哭狼嚎的时候,并没有站出来。 却在事后,口口声声说着“信任我”的“好心人”们,心中虽无好感,却也没有怨恨。 非但如此,当他们对我的伤口表示关心时,我还会情不自禁地,在内心中对他们还以极大地感激。 这让我十分矛盾。 羞耻心的作祟,让我觉得挨揍本来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但是我挨揍的原因,又成功地获得了大家的同情。 而且在他们的关切的表情和同情的言语中,让我有了一种,他们已经与我成为一伙儿的了的错觉。 我渐渐的喜欢上了,这种被人同情的感觉。 这感觉也让我缓解了许多,心中的委屈。 一开始,奶奶让我露出伤痕给别人看时,我心中还是有着一些抗拒的。 但为了获取更多的,被人同情的感觉,我开始对着每一个新加入的“围观者”,极为配合地脱下衣服。 到最后,我索性就干脆光着膀子,故意的在人群中招摇过市起来。 我恍惚的觉得,在那些“好信儿”的邻居眼中,我后背那些鞭痕其实是光荣的,神圣的,令人向往的。 在邻居们的叹息声中,我不仅彻底地忘掉了疼痛,甚至还开始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阵阵的自豪。 当我正自游走在人前,骄傲地炫耀着自己背后的“荣光”时,妈妈叫我回去睡觉了。 我知道,我的爸爸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让我生出了一些失望的情绪。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心中隐藏着的,那个最真实的想法。 我是多么的希望我的爸爸,能在我对众人昭示着我的委屈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啊! 然后,奶奶便会带头斥责爸爸的武断专横,而我新交下的这些“同伙儿”们,也一定会瞅准时机对爸爸发难,最后演变成群起而攻之。 让他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诚挚地对我道一声歉:“儿子,爸爸错怪你了,对不起!” 然后,我也可以学着妈妈宽宏大量的样子,对他回上一句:“没关系的爸爸,下次记得相信我就好了。我是从来都不会撒谎的!” 可是,爸爸没有回来。 我也始终没能等来,他的道歉。 后来他死了,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表现出我的大度了。 妈妈胆子小,每当爸爸晚上不在家住的时候,我就会被叫到爸妈的屋子,陪伴胆小的妈妈入眠。 其实我的胆子也很小。 只是每当遇到那些,妈妈不敢去做的事情时,我就会假装自己的胆子很大。 并且自告奋勇的,帮她完成许多她不敢去完成的事情。 比如天黑了,去看看大门关没关严。 又比如,还是在某个天黑的时候,去查看一下院子里的异常响动。 在我挨揍的这个房子里,我常常为妈妈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情,就是去帮她开关屋子里的灯。 那是一个被两根裸露着的铜线,控制着开关的灯。 后来学过了物理,我才知道那两根铜线一根叫零线,一根叫火线。 想要灯亮的时候,我就要用手,将那两条铜线搭在一起。 同理,想要熄灯的时候,我就需要用手,再将那两条铜线分开。 本来那两条铜线的外面,应该是有过一个开关的。 我一直就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坏的。 我记得,我的爷爷曾经无数次地看着那两根裸露的铜线,愤恨地吐槽道:“这个开关太危险了!” 他还多次表示过,要重新找一个好的开关,将它安装上。 我不记得,那个开关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修好的了。也不知道,修好它的到底是不是爷爷。 当长大后的我,突然发现它已经被修好的时候,爸爸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 而我的妈妈,也永远不可能回到那个屋子了。 爸妈的婚房,也已变成了仓房。开始被用来放置一些,许久都用不到的旧物。 当时的我,虽然也被大人教育过“电”的危险。 但我并不知道,它到底会危险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可以从妈妈每次看见那个开关,露出的那些畏惧的表情中,多少猜得出,“电”,一定会是非常危险的吧! 因为就算是面对总是会把她打出血的爸爸时,妈妈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那种畏惧的表情。 大人们都说触电是会死人的,或许这就是妈妈畏惧那两条铜线的原因吧。 在妈妈多次指使我,去替她开关灯的时候,我还真就触过一次电。 当时,我只感觉到手上一麻,然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我触电的手指上,快速地袭来。 从我心脏的位置,极速地打了个转后,又迅捷地返回到了,我触电的手指处。 那股吸力,从我心脏的部位离开的时候,仿佛带走了我全身的血液。 然后灯就亮了。 那种感觉,我实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但每每想起来,却都是记忆犹新。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记得,妈妈当时就在我的旁边,很关心的问了我一句:“怎么了?” 我说:“我好像触电了。” 妈妈问:“什么感觉?” 我说:“我感觉我的手指麻酥酥的!心脏直突突!” 妈妈就笑了,然后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懂得了很多道理以后,我曾经问过我的妈妈:“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的妈妈却说:“净扯淡,哪有这回事儿?!” 她总是会忘记许多事情,而我也已经习惯了。 在我的印象中,凡是那些可能会对她产生不利结果的事情,她都不会承认。 在她那些信誓旦旦的反驳中,我也逐渐相信,很多事情她真的是忘了,并不是故意想要回避什么。 虽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想不明白,更不会理解,我的妈妈当时为什么会笑。 她的儿子差一点就被电死了,她是怎么做到还能笑得出来的呢? 直到三十年后,我的孩子上了小学。 我当然很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