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时恰巧是那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连兄弟俩的鼾声都被忽视了,另外,他也并不热衷于偷听这里的住客谈话。 马蹄声一过,他便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突然醒来,睁开眼便看到熟悉的花格塑料薄膜顶棚,以及三面新刷的白墙,左边是一只巨大的衣柜,衣柜上高高地摞着叠得整齐的被褥,而他此刻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上下感到无比舒适与惬意。 只不过他并不是从出租屋里的那张木板床上醒来,而是躺在村子里从小到大睡过的火炕上。 起初他感到肩头有点儿冷,于是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把两肩埋得更深,这时才发现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棉被,下面贴身的是自己的,上面外加的一层则是母亲的那床大花被,两床沉甸甸的被子重叠在一起,使他感到整个身体被紧紧地压着,非常温暖,他很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 隔壁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铁锅摩擦时发出的刺耳的嚓嚓声,薄铁水瓢从缸里舀水又倒进锅里的哗啦声,以及锅刷刷锅的声音,同时伴着哗哗的水声传来,先是顺时针三圈,然后逆时针三圈,最后在锅底刷两下,搅得水花四溅,接着哗地一声被倒进废水桶里,然后又是刷锅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在把附着在锅壁的水珠给扫出去。 就在这时,极快的一声吱嘎声过后,有人进来了,随后又砰的一声将房门重重的关上。 “昨晚的雪下得可不小!都快没波棱盖了!”父亲那熟悉的粗重嗓音从厨房里传来,紧跟着便是一阵拍打棉衣棉裤的扑扑声。 “院子里的雪都扫完了?”母亲一面毫不放慢速度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一面用她那略带川味的口音问。 “扫了一条道!”父亲回答道,继续使劲儿在身上拍打着,不用想沈浚也知道,父亲是在用手套拍落粘在身上的雪花。 “全扫到一块儿,拉出去多好,你看谁家院子里堆那么多雪?走个道都费劲!”母亲照旧毫不客气地责备道。 接下来的情景也从来没变过——在母亲的要求下,父亲拍打衣服的声音戛然而止,鞋子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扫掉,便再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厨房里又只剩下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以及带着水珠的蔬菜下到锅里时,与滚烫的热油接触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响。 很快,沈浚便闻到饭菜的香气从门缝里飘进来,钻进他的鼻孔,使他感到久违的家的幸福。 他穿越回来了!这一切是那么熟悉而又真实,在他看来不可能有假。 想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父亲和母亲平安、健康,他再次满心踏实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窃窃私语突然传入他的耳朵里,从距离上判断,说话者离他并不远。 起初他以为那还是父母在厨房里交谈,因此并没有在意,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但是这声音就像春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一般,在他的耳边响个不停,有一瞬间,他将注意力投入了进去,发现那是两个男人的声音,并且其中的一个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才在哪里听到过。 “都睡着了吗?”那个有点熟悉的男声问道。 “确认过了,都睡着了!”另一个粗哑的男声回答道。 “给,这是你的!”那个熟悉的男声说道。 “怎么就这么点儿?”另外那个男子口气十分不满地质问道。 “就是只有这点儿!我还能骗你不成?”那个熟悉的男声用肯定地回复道,语调却平板得让人觉察到明显的心虚。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拿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你放哪儿了,快拿出来!”另外那名男子怒道。 “五十两银子?那,那个熟悉的声音是客栈老板的!”沈浚暗自寻思道,同时心却往下一沉,“这么说,我还在这里,并没有穿越回去?那刚刚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说那只是个梦?” 沈浚感到沮丧极了,一种无力与绝望之感迅速攫住了他,使他呼吸急促,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告诉自己还有机会,既然上天安排他到这个异世走一趟,定然有它的道理,所以现在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看到了又怎么样,你只配得到这些!”客栈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满不在乎地冷冷道。 “你说过,拿到的银子咱俩一人一半!”另外那个男声几乎狂怒地说道。 “你只是换了个房间就得到了十两银子,还一文不付地白住了一晚,捡了这么大便宜,还想怎么样?我跟他们磨了半天嘴皮子,嗓子都哑了,不应该多拿点儿吗?”客栈老板很不客气地回应道。 “我不管!讲话必须算话,你马上把那二十五两银子给我,不然我就把你这么多年做的丑事全都曝光出去,看你在这镇上还怎么混!”另外那名男子也毫不留情地威胁道。 “你敢!”客栈老板恶狠狠地说了两个字,紧接着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 “我有什么不敢,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没什么好怕的,你就不一样了,你有老婆,还有个六岁的儿子,嘿嘿,听说你老婆又怀上了……”另外那个男声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意味深长地挑衅道。 “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乱来,否则我饶不了你!”老板砰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语气明显有些慌张。 “我说什么了?看把你吓的,谁不爱钱,我只是跟你一样罢了,放心吧,我对别的不感兴趣,不过我要是像你这么有钱就好了!”另外那个声音看似在安抚对方,却没有一句不带着挑衅的意味。 “天亮以后赶紧滚,不要再来了,这里从今往后不欢迎你!”客栈老板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大得仿佛就在沈浚的跟前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