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陆修武已暗暗决定,不管春红说什么都不再搭话,就像此前在街上的时候一样,只要自己不回应,她很快便会像自说自话似的感到无趣而作罢。 可她走开前撇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激怒了陆修武,令他忍不住打破沉默,怒不可遏地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总不能骂回去吧,沈浚就在旁边看着,倘若真的对骂起来,丢脸的还是他自己,于是他只说了个“你”字便说不下去了。 殊不知这一出声,反着了春红的道,只见她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从陆修武的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春红没有理会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示意沈浚跟上。 “把灯给我,我来打!”沈浚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说着便要去夺春红手里的提竿。 “不用,我自己来,省得人家说我没长手!”春红语含嘲讽地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对方才陆修武回怼自己的话仍耿耿于怀。 客栈老板也许是看到众人马上就要撇下他离开前厅,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无聊时光,于是也跟了上去,心想要是能同刚刚聊得挺好的年轻人到房间里坐坐,把话题继续下去,好让这难捱的前半夜过得快些,他相信他还有好多使年轻人感兴趣的话题没说呢。 他现出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抢在了前头,为春红和沈浚引起路来,却立刻被春红止住了:“老板你歇着吧,我带他们过去就行,我手里有钥匙。”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环境,店里太黑了,别走错了房间,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各位领路。”客栈老板坚持道。 “怎么可能会弄错,老板你也太小瞧我们了,那么大一把锁挂在门上,还能看错不成?”春红带着几乎不容反驳的口气道。 客栈老板无奈地停下脚步,很不情愿地往旁边一站,让出道来让二人过去。 等春红和沈浚已经行至过道口的时候,在原地愣了半晌的陆修武这才迈开犹豫的双腿慢慢跟了上去。 此时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半,就在刚才,他还在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做,毕竟在这里继续傻站着也不是办法,要么干脆骨气十足地离开这儿,拒绝这个讨厌的丫鬟施舍一般的帮助,要么就厚着脸皮,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跟过去。 显然,他选择了后者,只因沈浚已经用行动告诉他,他们今晚就住这儿了,他总不能丢下他自己离开吧? 更何况,倘若他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意见,倒印证了先前那句批评他的话:他把玩笑话当真了! 他的确是当真了,而且怒火中烧,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不能让那个丫鬟知道,所以他选择反其道而行之,偏要留下来,以证清白。 自始至终带着一副不离不弃的忠诚模样的陆修文见兄长采取了行动,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把头昂得高高的,脸上容光焕发,嘴角绽放出自鸣得意的笑容。 他打心底里认为他们赢了,证据就是他俩既没有被女人的气势所吓倒,也没有在众人眼中因自觉理亏而妥协,最终提着灯笼的还是丫鬟自己。 陆修文很久没感到这么畅快了,在他看来,这跟他刚刚站出来质问女人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因为他几乎可以想见,如果没有他这样帮兄长一把的话,兄长一定会像在街上时一样被这个女人的恶言恶语气得哑了火。 实际上陆修文只猜对了一半,甚至只看到了表面,背后的真正原因根本就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 春红方才之所以突然打住,是因为陆修文突然插进来不假,但绝不是他自以为的那样,是他所说的话起了作用。 春红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也完全不放在眼里,从他卡住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春红就料定这个年轻人的口才和脑子不值一提。 但是春红明白一个道理,在弟弟面前让哥哥抬不起头来,是不明智的。先前她之所以这么当着陆修文的面对陆修武极尽讽刺之能事,盖因她并不知晓余下的两人当中有一个是他的兄弟,她一直以为他仨是同伴关系,而非亲兄弟。 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对这位做哥哥的穷追猛打下去。 她现在甚至感到有点懊悔,但还没懊悔到想要道歉地步,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也谈不上需要为此道歉,毕竟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两个人打打嘴仗而已,输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到此为止,不再让事情继续恶化,朝着她所不希望看到方向发展。 尽管陆修文已经被她问得答不上话来,陆修武也被她骂的毫无还击之力。然而就此打住也就意味着必须忍下刚刚被刻意无视所受的气,即便她清楚自己必须这么做,她也不可能立即就办到。 既然不能全部吞下这口气,便只好撇下一句杀伤力十足的嘲讽的话,然后赶紧抽身离去,免得一看到他就来气。 很快兄弟二人便走进了昏暗的过道,开始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进。 沈浚和春红在前面打着灯笼,灯光只照亮了很小的一块地方,使所过之处的门扉和木质地板一一现出斑驳破败的形状,随即又在他们的身后隐入黑暗。 过道两边各有三间屋子,均已作为客房租了出去。门上并没有上锁,陆修武猜想里面一定已经住满了房客。 从门前经过时,他们可以清楚地听见里面有打呼的声音,并且陆修武还记得其中一间住着先前跟小姐换房的那名中年男子。 很快,走在前面的春红突然停了下来,跟着沈浚也在一旁停下,两人并排站在倒数第二间客房的门前。 后面的两人在二十几米开外看到映衬在灯光下的沈浚的身影伸出手来,接过了那盏提灯。 春红从腰间拿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下,只听“啪”的一声,锁被打开了,接着是跟门锁连在一起铁链的“哗啦”声。 春红把锁链连同铁索取下来以后,递到沈浚空着的左手里,然后两手并用,轻轻地把门推得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