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认出女人的骸骨?”老人的话令沈浚惊讶不已,连忙问道。 “老朽年少时,与本乡一位仵作的儿子同年,是很要好的玩伴,放学后常往他家里跑,一来二去,也耳濡目染地学到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不敢说完全了解,但对于男人和女人尸骨的区别还是略知一二的,我看到那五具尸骸里面有一具骨盆宽而短,盆壁光滑且较薄,拿起来较轻,尤其是骨盆上口呈圆形,盆腔呈圆桶状,骨盆下口宽大,与男人的盆骨很不相同,男人盆壁厚且粗糙,骨质较重,骨盆上口呈心脏形,盆腔呈漏斗状,骨盆下口狭小,所以可以确定那具骸骨属于一个女人。”老人带着回忆的神色说道。 “就算老朽的判断有误,那具尸骨也不可能是老大的,老大的身量比我还高两个头,可是那具尸骨却比我还矮。”随后,老丈又确定无疑地补充道。 “没想到老丈不仅文字功底深厚,学识更是渊博!”沈浚不禁赞叹道,心想一个乡野农夫居然有这等见识,想必过去的经历非同一般。只不过这并非是他所关心的事,所以也不想多加过问。 “大人说笑了!老朽乃一介匹夫,平生大半时间都与庄稼和农活打交道,从前学的那点东西渐渐地也快忘光了,此番不过是撞大运恰好派上用场罢了!”老丈带着点儿自谦的神色回答道。 “这么说,您也认为老大可能在那群东西当中?”沈浚急于从这里离开,可还有一个问题想向老丈求证,于是又言归正传道。 “实不相瞒,老朽早就看出那些怪物里面有这村上的人。就是上次,老大被抓走的时候,我跟着冲了出去,从它们手里使劲儿把老大往回抢。就在拉扯的时候,我一抬眼,发现往外拖老大的两个家伙里面有一个虽然全身只剩一把老骨头,但是暴露在外面的牙齿有一颗明显是补过,而且看着十分眼熟,包银的,还缺了个角,两边相邻的牙齿之间牢牢地用两根坚硬的银线固定住,当时我一下子就愣住了,被老二拉回来后,我又仔细一回想,这副假牙的主人不就是二十年前过世的吴老二吗?”老人苦涩地回忆道,“我对他简直太熟悉了,三十年前,我俩几乎是前后脚来到这里的,跟更早抵达的那几户一起开垦荒地,规划房屋的位置,打下地基,最终创建了这座村子。那些年我俩常常互相帮工,有时候还一块儿出去打猎、捕鱼,对他那一笑起来就暴露在空气中的假牙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去世这么多年,吴老二的样子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然而他那颗假牙我永远不会忘。” 说到这儿,老人停了一下,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将思绪从对往事的回忆中抽出来,然后继续道:“老二那次去老林那边找吃的,回来时路过那片墓地,发现所有的坟墓都被掘开了,里面安葬的遗体也都不见了,回来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伙,老朽和众乡邻还曾一起去看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了那些怪物就是从那些坟墓里出来的,不仅因为吴老二就葬在那里,还因为那些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死去的人,即使它们不全来自那里,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所以,正如大人所说,老二也许已经变成了它们的样子。” 正说话间,隔壁突然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老丈眉头一皱,连忙起身向屋外走去,把门推开,只探出头去,身子还留在屋里,喊道:“老二媳妇儿,小宝醒了,快去看看!” 老人让门开着,转身返回屋内,重新在沈浚隔壁的位子坐下,还没坐稳,老二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媳妇,两人一声不吭地在靠墙放着的脸盆里洗净了手。 然后转过身来,一个朝着沈浚走来,一个向右边的卧房走去,经过沈浚面前时,老二停了一下,语调平板地对沈浚道:“大人,马已经给您备好了!” 语毕,没等沈浚说声谢谢,又继续朝八仙桌走去,刚在老太对面的圈椅里落座,隔壁屋里便响起了哄孩子的温柔女声。 随即婴孩止住了啼哭,很快老二的媳妇便抱着一个婴孩从卧房里走了出来,直奔八仙桌而去。打沈浚和老人面前走过时,沈浚禁不住瞥了一眼妇人怀里的襁褓,可由于包裹得太严实,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正如沈浚所料,小两口并未跟一旁仍在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饭的老太打声招呼,便自顾自地吃起那粗陋的餐食来。 听说自己的坐骑已备好,老人一家也都聚在了这间堂屋里,沈浚便准备借这个机会一并向众人告辞,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道:“老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见沈浚起身,又说告辞的话,老丈连忙站了起来,心里知道这是必须得走了,于是带着试探的口气挽留道:“大人真的不能再坐一会儿了吗?” “已经耽搁够久了,您知道他们还在等着我,让人久等总是不礼貌的!”沈浚语气坚决地回答道。 “那好吧!老朽其实一直想说,感谢诸位大人的帮助,尤其是大人您,不辞辛苦地一早便起来帮老朽善后,多亏了您的这匹战马,不然没有车,老二一个人恐怕忙活到天黑也干不完! “老丈不必客气,这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不知老丈一家今后有何打算?”沈浚简单地客套了两句,然后又问道。 他当然能猜得到老人的结局,以及这整个家庭未来的悲惨境地。 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如此善良的老人晚景凄惨,甚至在贫病交加中孤独地死去。 “还能怎样,我们没处可去,也走不出这儿,只能咬牙停住。老二一家是我们的最后希望,但愿老天爷见怜,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老朽和老婆子太老了,早就该去跟那些乡亲们相聚了。”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