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归心似箭的急迫心情却也使他眼下的生活变得愈发痛苦难捱。 自从陆修武他们三个离开洛城以来,他每天都在数算着日子,到了今晨刚好十日头上。 据他的估计,要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们正应该在今日抵达洛城,怎么也不会迟于今日,因为出发的时候,他曾特意嘱咐过,完成任务就立即返回。 陆修武他们只是到京城取回东西便立即送进宫里,并不是多么难办的事,所以料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鸿远镖局此次出动了那么多人,简直可以说盛况空前,除非遭到哪支强大的队伍伏击,否则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可这是断不可能的。 所以一大早王爷就按捺不住想早一点见到他们而打算出门相迎的焦急心情,先是自我克制地在房门前的空地上踱了好几个来回,期间还不时走到门外查看一番,然后又带着失望的神色重新回到偌大的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人似的继续沿着对角线踱过来踱过去。 终于,过了午时,他蓦地在院子中央停住,似乎经历了艰难的内心挣扎,一发狠,决定亲自去城门那里碰碰运气。 虽说这样做有失自己的王爷身份,而且在陆修武他们面前会显得掉价和对此事过分在意,还可能引起暗中之人不必要的关注。 但他都不在乎了,他的那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太久,使其整个人愈益心慌憋闷,仿佛再待一秒都可能令他窒息似的。 由于南门连着通往京城的大路,因此一开始他便直奔南门楼而去,在距离城门不到四十米远的一处露天茶棚里坐下,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呷着寡淡无味的清茶,视线则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两扇贴墙敞开的巨大而厚重的木门。 可是等了很久,水添了一次又一次,直灌得他尿急起来,连陆修武他们的影子也没看着。 到了傍晚时分,三声锣响之后,城门在一阵轧轧声中缓缓关闭,而他等的三人始终没有出现。 自始至终,只有一旁先是恭恭敬敬地站着,后来实在熬不住请示过后也跟着坐下的年老的管家带着莫名其妙的眼神时不时瞅瞅他,又望望城门楼那边,却完全看不出一点名堂来。 先前出门时,王爷并没有交代什么,只让他跟着,却不知为何径直来到了南门这里。 原以为是如往常想巡查一番,岂料在茶棚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下午,直弄得他摸不着头脑。 要知道五年里,他还从没见过王爷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在他的印象里,王爷向来视时间如生命,每天早起晚睡,恨不能将所有闲暇都利用起来,读书、练字、撰文。 不过他转念又想,既然王爷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便默不作声地顺着王爷的视线看向穿过城门进进出出的行人,最后竟无聊地数起人头来,心想也许王爷也在做同样的事,可是直到城门关闭,先前熙攘的门洞里空空如也时,王爷也没发过一言,而他的脸色却愈发沮丧难看。 管家憋了好久这才忍不住轻声问道:“王爷,酉时已过,咱们是否回府?” 可是王爷却仍不愿放弃,只默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管家,没有回答他。 心想陆修武他们也许路上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迟一点才会到,他坚信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便打算到西门再等等,因为西门晚两个时辰才会关闭。 在他的念头里无论如何今晚要看到他们,不然这一宿他都无法安眠。于是管家带着同样的疑惑心情又跟着他来到了城西门,这一回他们干脆出到城外面向旷野上人迹寥寥的黄土小径站着。 随着天色也越来越晚,本以为毫无希望了,却在城门即将关闭前被他们等到了,而王爷原本已经做好了跟守官交涉延迟关门的准备,好在最后一刻等来了他日盼夜盼的三人熟悉的身影,这才免了一场无谓的风波。 王爷一见他们自然激动得难以自抑,不禁策马缓步迎了上去。身后的管家这时才明白王爷一下午的奇怪举动所为何事。 当然,此情此景也令他吃惊不小,尊贵无比的王爷亲自奔赴城门口迎候执行任务归来的手下,这故事怎么听都让人觉得简直是倒反天罡,从前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何况据他的了解,陆修武他们此次只是去完成一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任务,没什么大不了的,熟料到王爷竟破天荒地如此重视,这不仅出乎他的意料,也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陆修武和陆修文两兄弟。 他们抑制不住地热泪盈眶起来,激动而又声音颤抖地回答着王爷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嘿,这位将军就不一样了,他的身材虽不如前一个魁伟高大,也不像那人横眉方目,令人望而生畏,完全没有那种不容易接近或者是打交道的感觉。恰恰相反,此人年长而又略显消瘦,虽然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偏偏就是那么地亲切和蔼,永远是一副笑眯眯、客客气气的样子,他还主动询问我们要找什么人,是否能帮到我们,完全不像前一个那样凶蛮无理,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修武禁不住又眉飞色舞起来,对自己的成功甚感得意。 连日来的压抑与挫败感令他时时想要证明自己,即便到了此刻也难免抑制不住想要表现一下。 与之前在沈浚面前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时的得意心情不同,这回他是带着一种收敛了许多的克制和矜持在陈述自己的不卑不亢与胆识,所以言谈举止都显得比从前自信沉稳了不少。 听了陆修武的一番描述,王爷却并未识得此人的身份。 “也许是新来的!”他想,因而无从断定那宝贝的下落,只寄希望于命运的眷顾,使它顺顺利利地呈递到皇帝手中。 此前,由于怕陆修武他们多心,王爷才没有急着把心中的诸多疑问毫无顾忌地直言相询。 过去的时日他心里越积越多的问题自不必说,仅仅这几天来在脑子里不断冒出的想法就够他们聊上整整一个晚上了。 不过,得知东西已经送进去,他那颗悬着的心好歹落下了一半,虽然仍旧提心吊胆地捏着一把汗,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追问他们细节的时候,于是简单而又试探性地提了几个问题之后,他就立即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