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的一个下午,沈浚还在县城的一家小酒馆里跟高中同学推杯换盏。 这次吃饭,其实沈浚本不想来的,无奈架不住老凌软磨硬泡,一再坚持,自己找遍了各种借口都推脱不掉,甚至闹到他要亲自开车上门接自己的地步。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沈浚觉得很累,不是身体,而是心灵上的疲惫。 两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心仍揪得紧紧的,因为他的自尊心刚刚再一次受到了深深地伤害。 下午上班没多大一会儿,沈浚便接到母亲火急火燎打来的电话。 “浚儿,……上班呢?”电话那头母亲语带犹豫地问。 “嗯,刚到单位。”沈浚知道,除非有事,母亲很少在上班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妈,有什么事吗?” “奥,没事儿,工作忙不忙?”母亲支支吾吾地故意用一种闲聊的口吻问道。 “还行,妈你有事儿就跟我说。”沈浚受不了母亲对儿子这样客气,便以一副坦率而又真诚的语气试图消除母亲毫无必要的顾虑。 因为在内心里他早就深信不疑,自己愿意为父母付出一切,只是觉得难为情才从没对他们讲过而已。 “你能马上回来一趟吗?”母亲仿佛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咋了?出啥事儿啦?”沈浚有意使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地问。 “也没啥大事儿,就是王大鹏开着拖拉机把咱家玉米地轧了,你爸看到以后拎着锄头去跟他理论,我也没拽住,结果被他推到地上,好像闪着了腰,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回来背你爸进屋躺一会儿。”母亲终于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但心里仍有一丝顾虑,因为她知道眼下找个稳定的工作不容易,怕领导知道了对他不满意。 “哪个王大鹏?”沈浚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叫王大鹏的究竟是谁。 自从小学毕业以后,他就一直在外求学,每天骑着自行车奔波几十里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节假日一天不落地跟着父母在田里干农活,很少在村里走动,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村民他都不认识,年轻人尤甚。 “就是村主任王英俊他儿子,小小年纪曾一把火点了村东头养鱼池的泥草房的那个。”母亲带着一丝畏忌提醒他道。 沈浚终于想起来了,上学的时候,这个王大鹏比自己低一届,打小就很浑,常常欺负同学,有一回为了索要几毛钱还在路上截过自己。 在印象里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后来自己再也没有碰见过他。 沈浚知道村长不好惹,也知道这个比小混混还嚣张跋扈的王大鹏更是蛮不讲理,急眼了连他父亲都管不了。 但他还没听完就立马火了:“动谁都可以,动我的父母绝对不行。”父母是他的底线,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包括自己。 于是他赶紧去向领导请了假,然后立即从单位骑电动车往家走。 刚到地头便看见挺大一片已有十几厘米高的玉米秧被车轮轧断在了地里,而王大鹏正开着轰隆隆的拖拉机在徐寡妇家的菜园里播籽儿。 沈浚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往年两家都是平行起垄,车在两边都可以掉头,互不影响。 今年徐寡妇家的地垄却起得正好跟自己家的垄垂直,而且紧挨着,没留余地给车掉头,在村里一向横行无忌的王大鹏便把拖拉机开进了沈浚家已经出苗的玉米地里。 沈浚先询问了仍坐在地上的父亲感觉怎么样,伤着哪儿了。父亲心平气和地说没啥大事儿,就是腰扭了一下。 父亲不想儿子惹事,也明白惹不起人家,于是让沈浚背自己回去,说躺一会儿就好了。 沈浚把父亲背回了家,然后又独自来到徐寡妇家地里,叫住正往这边开过来的王大鹏,质问他为什么轧自己家地,谁料王大鹏竟悍然霸道地吼道:“谁让你家地挡我道了!” 说着丝毫不把沈浚放在眼里地继续往前开,准备在沈浚家的玉米地再次掉头。 沈浚见状一个箭步将身体拦在拖拉机前,阻止他开过去,并命令他马上去给自己的父亲道歉。 肆无忌惮惯了的王大鹏哪受得了这个,坐在驾驶座上用手指着沈浚的鼻子大喝道:“小比崽子,信不信我碾死你?!” 看到沈浚不为所动,他气急败坏地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伸出右手死死地掐住沈浚的脖子,一脚将沈浚绊倒,并喊道:“给你脸了是吧!” 沈浚只感到一股蛮力袭来,毫无反抗的余地。从小到大只懂念书的沈浚哪是常年干农活,吃得膀大腰圆、黑胖粗壮的王大鹏的对手,沈浚被他的大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鹏见沈浚没了力气,不再挣扎,便松开了手,临走前还恶狠狠地扔下一句:“滚远点!” 随后又跳上拖拉机,从沈浚身边绕了过去,当着沈浚的面,故意在他家的玉米地里兜了一大圈回来,嘴里还乐滋滋地哼着曲儿。 沈浚忍住了眼泪,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恨自己无能,更气愤这恶棍欺人太甚。长这么大他哪受过这般侮辱,跟同学连争吵都没有过,更别提打架了。 有一刹那他脑中甚至曾闪过一个念头:回去取把刀,趁这无赖不备,一刀宰了他。然而他不能,他不想使父母难过。 回到家,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劝父母不要动气,过两天把苗补上就好了,为这点事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得,好在父亲并无大碍,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别跟他一般见识,恶人自有恶人收。 说罢,他谎称单位还有事,明天再回来看他俩,骑上电动车便离开了。 实际上他跟领导请了一下午假,哪还有什么事。 他是心里难受,越看到父母就越难过。当着父母的面,他不敢哭出来,可是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