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能够说出这一番道理和见解,让嬴政不得不对其重新定位,或许这是个足以托付重任,并且留给后继之君的辅弼之臣。 从某种程度上说,逐渐失去进取之心、安于现状的丞相李斯都未必能有胆量、有眼光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见到眼前的李信,嬴政的心中不由回想起前任上将军王翦急流勇退之前,与自己最后一次有趣的君臣问对。 “老将军功高盖世,身体又很康健,天下刚刚一统,国事繁剧,为何不留下来继续辅佐朕?” 嬴政在连续驳回了三次之后,终于接受了王翦的辞呈,言语间却甚是惋惜。 “老臣有幸得到陛下的赏识重用,才有机会一展所长,为大秦建功立业!” 王翦何等聪明,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如今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岂能尸位素餐?陛下能够让老臣颐养天年,实在是天高地厚之恩!” 王翦想要善始善终、保全勋名的想法,嬴政看得出来,也愿意成全,于是笑着说道:“既然老将军执意如此,朕也不好挽留,这次还要多少田地、庄园,不妨直言。” 王翦一愣,立刻想起了伐楚的往事来,连忙站起身来谢罪道:“实在是老臣粗鄙,贪图财货,陛下恕罪!” 嬴政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王翦的忠诚他也深知,当年赏赐田地无非是给朝中那些无知之人看的,免得坏了君臣之间的默契,真当他嬴政就能被区区田亩蒙蔽双眼? “日后我大秦兴兵,除了王贲之外,军中还有何人能堪大任?” 这才是嬴政要问的核心,毕竟王翦领兵多年,秦军将领都由其统辖,对此最有发言权。 王翦沉吟片刻之后,慨然答道:“我秦军天下无敌,能征惯战的将领不下数十人,陛下无须担忧。” 见嬴政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自己,王翦便明白陛下的用意,再拜道:“若是日后开疆拓土、抵御外侮,或者面临重大的危机,老臣推荐两个人可为陛下分忧。” 这句话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身体前倾,急切的问道:“究竟是哪两个人?” “第一个是蒙恬!他是将门之后,久经战阵,除了精通兵法韬略之外,对于民政也很熟悉,加之处事谨细,是个极为全面的人才。” 嬴政点了点头,这是他早就看好的将才,已经将其调任内史,准备在身边好好栽培。 “另一个就是王贲吗?令郎的勇武刚毅不弱于老将军,我即日就下诏让他接替上将军之位。” 王翦却摇了摇头,说道:“犬子的用兵与老臣相似,谋定而后动、以势压人,与中原六国交战自然大占上风,若是与行踪飘忽的外族交战,则未必合适。” “老臣所说的第二人,便是陇西侯李信!” 这下彻底让嬴政意外了,在伐楚之事上,李信年轻气盛,语言之间大大得罪了王翦,想不到王翦居然会推荐他。 “其中缘由,老将军不妨细说与朕!” 王翦从容不迫的回奏:“李信用兵能够随机应变,计谋无穷,不受兵法定势所束缚,善于千里奔袭、出奇制胜,倒是与两位武安君相仿。” “再加上他本就年轻,锐气正盛,能够至少为陛下效力三十年!” 王翦所说的两位武安君,一位是秦国当年斩首百万、令天下诸侯闻之胆寒的白起,另一位就是曾经独抗秦军、屡败匈奴的赵国名将李牧。 见王翦将李信抬到这么高的位置,嬴政却也有些不信,笑道:“老将军奖掖后进是好事,但也不宜拔苗助长。” 王翦知道嬴政未必全信,却也不再多解释,只是笑着说“陛下拭目以待即可!” 正是因为想起了王翦的举荐,嬴政才给了闲置多时的李信一个后军主将的位置,以今日李信的表现来看,倒真是被王翦说中了! 嬴政沉吟之间,却见远处有一队骑兵疾驰而回,速度奇快,烟尘滚滚,不多时就已经到了近前。 “微臣有亏职守,让陛下遇刺受惊,甘当死罪!” 与其祖父、父亲相比,王离的身材更加高大,行军打仗也屡屡建功,私下常以下一代秦军之首自诩,但此时却也只能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 他的身份不同,自有祖荫庇佑,上至皇子,下至群臣,纷纷为他求情,就连素来看他不顺眼的蒙恬也得看在王贲的面子上,说两句好话。 嬴政的猜忌之心本来就很重,对于王家父子的威望始终都存有疑虑,只是天下初定,不能不优待功臣,此时见众口一词、万众一心,目光便越发有些深沉起来。 此时距离嬴政最近的便是中车府令赵高,他有个特殊的本领,就是感受皇帝身上的气息。 如果说刚才嬴政身上的气息还带着几分欣赏,那么现在就完全转变为肃杀了! 他乖巧的缩了缩脖子,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给了胡亥一个隐秘的眼神,而群臣则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依旧竭力在为王离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