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盯着悟能的脸，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悟能被盯得心里头发毛，他还真是头一回见他大师兄居然做出了这么一副似乎在沉思的表情。 这向来身体快过脑子的猴子，什么时候居然会思考东西啦？ 换做以前自己如果问什么问题或者提出什么要求，这心直口快的大师兄肯定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悟空好半天才终于开口说道: “呆子，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你要是敢告诉第三个人，我保证你马上就变成一盘碎肉臊子！” 悟能顿时有些后悔了，好奇心害死猪！这还不如啥也不知道呢！ 悟空于是给他讲了这么些时间里，自己和二郎神之间的一些破事儿。 说到这斗战胜佛孙悟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以前把天庭闹了个底朝天不说，在取经路上被紧箍咒拴着都按捺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没少生事。 也是苦了那唐三藏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控制住这只躁动的小猴子，最后一同修成正果。 如来说，既然这孙猴子那么好斗，干脆就给他封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号吧。 虽然明面上是佛门中人，不应该成天打打杀杀，但实际上这也算是个武将职位，如果遇到需要出动天兵天将降妖除魔的时候，就是他的用武之地。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这凡间的妖怪也明白了这么一个低调做人的道理，再不会肆无忌惮地抛头露面，就算做坏事也是暗地里搞阴的。 天上的神仙自然也不能总是兴师动众，所以人妖仙三方一直维持着相当稳定的平衡，一片祥和太平。 天庭的武将什么的，几乎都要变成闲职了。 斗战胜佛闲出屁来，整天躺花果山里躺得猴毛都要打结发霉，每天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就是一片乌泱泱的猴子猴孙，看都看腻了。 这闲不住的主儿自然要频繁给自己找事情，不定时活动活动筋骨就会浑身痒痒。既然妖怪找不着了，那就找神仙。 放眼这天庭之上，能和自己过上几招的，平时又比较闲的，和自己比较熟而且愿意搭理自己的，他好像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 就是那二郎显圣真君。 自己过去大闹天宫的时候，也曾和二郎神过过招，结果惜败于他，心里头一直不服气得很。 所以闲下来以后，悟空三番五次去找那二郎神的茬，缠着这人和自己切磋。 这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会儿再以拳脚和兵器对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增进感情的方式。 同样都是出了名的反骨仔，同样人缘都一般般，和天上的众神仙都有些格格不入，现如今却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和自己意气相投性格合拍的人。 打着打着，都快变成一对儿共赏高山流水的知己了。 那天，俩人坐一块儿吃饭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月揽过枝头，催人欲眠欲醉。 悟空一杯下肚，微一侧目，视线恰巧就落在了月光下身边人的侧脸。 悟空以前从来不曾注意过任何人的外貌长相，都说他师父唐三藏生得清秀俊俏，迷倒万千凡人妖精，但他在唐三藏身边这么久倒是没有任何知觉。 包括那号称色冠天庭的玉帝老儿，他也见过无数次了，一直就觉得，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耳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又不像小哪吒那样可以变成个三头六臂的新奇模样。 但那天不知道怎么的，瞧着身边这位二郎显圣真君的侧脸，不小心和对方的眼神碰了个正着，心里头好像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真的挺好看的。 如冠玉般耀眼但俊容在月光辉映之下显得更加不真实，那一双深棕色的眼，内里的瞳孔却隐隐约约闪烁着璨金光芒，额间的那只竖眸，点染于眉心，恰到好处地为这一张俊秀的脸庞增添一点威严气场。 其实真论外貌，这位二郎神显然不及玉帝，是否胜过他师父都还不好说。 但是这些时间里相处过来，总觉得这人性子合自己的心意，就连带着这张脸也越看越顺眼。 那个时候，这位感情迟钝又文化水平不高的孙大圣，绝对想不到凡间的那么一句话。 情人眼里出西施。 俩人的目光一对撞上，悟空突然就别开了视线。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换做平时，他怎么可能连和人对视都觉得别扭？回避视线这种丢份儿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但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他那双火眼金睛，平白无故就被那道目光烫了一下，烫得他下意识就弹开了视线。 杨戬却没有错开眼，还是这么望着他。 他说，谢谢你啊大圣，这些日子里，我还过得挺开心的。 悟空愣了一下，说，这有什么的，反正都是消遣罢了，这神仙做得也忒无聊。 杨戬说，大圣，我以后可以就叫你悟空么？ 换做别人，悟空绝对不能答应。毕竟只有辈分明显高过他不少的，那些老古董才能这么直呼他的名号，别人要么叫他猴哥，要么叫他孙大圣，谁敢叫得那么亲昵？ 但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杨戬又说，悟空，你以后会一直来找我么？ 我以后还能一直见到你，对么？ 悟空觉得这人这话听着特别奇怪，像是过了今天就没了明日似的，怎么就这么矫情？ 他说，你想见就见呗，我一直都在这儿，又不会突然哪天就不见了。 杨戬笑了，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啊。 那个时候悟空并不知道这人遥远的过去都发生过什么。 所有人都道神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尤其是法力高强地位显赫的大人物老古董，简直和忧愁烦恼这种负面情绪就不搭噶。 但是没有人知道，梦魇心魔这种东西一旦在心底扎根，几乎不可能彻除，它们只会随着时间推移，或被掩藏得很好，或悄无声息地发芽成长，直至参天，遮天蔽日。 如果再受到一些外界刺激，只会催化心魔的膨胀，又或者是在得到救赎后逐渐被抑制缓解。 悟空并不知道这位实力强悍的二郎显圣真君为何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沉默寡言阴郁孤僻。 自然也没有察觉他那句话的分量，有多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