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外面的小马驹是谁的,不赖啊!”门外背着手一路招摇着进来的金小爷熟稔地跟回自己家似的,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摆摆手,嘻嘻一笑,一口齐整的白牙,“哟,人挺多呀!小嫂嫂,可好些了?许承锦去隔壁寻你了,没成想你在这里。” 一句话,各方都问候到了,最后一句是对宋闻渊说的,说完,看着身后小厮将手里的各种盒子交接完毕,才转首看向边上两位姑娘,一位安安静静的,脸生,一位倒是熟稔,都是平日里的活跃分子,“于青青,你怎么在这?外头那小马驹,是你的?我说呢,这么好的小马驹,也就你于家有了。” “嗯。”于青青吃饱了鸡肉开始喝汤,闻言得意地笑,“那是。外祖送来两匹,我和浅浅一人一匹,我的叫奔雷,她的叫闪电,都是好名字。” 可不,满大街的奔雷闪电……金小爷抽着嘴角笑笑,他性子跳脱,擅于活跃气氛,正想着问候下边上这位有些拘谨的小姑娘,突然吸了吸鼻子,眼神已经黏糊到了于青青手里的食盒上,“好香!小爷我正好饿了,还有吗?” 于是,拘谨的小姑娘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就着宋闻渊刚喝完药的碗喝起了鸡汤…… 元戈:……这不靠谱的,小马驹送来了半句没提,就顾着喝鸡汤!她心下喜悦,只那么多人在,也不好撇了这一院子的客人去看什么小马驹,遂只吩咐林木好生照顾。 宋闻渊也叮嘱,“于家的马都是宝马,让人去于家的马夫那里问问,吃什么饲料,平日如何看护,可不能出了差错。” 林木一边帮着拾音收拾金家送来的礼,一边颔首称是,他想这差事还是自己来吧,少夫人的毯子都比别人的金贵,少夫人的马自然也非等闲的马,与其交给别人,不如还是自己来吧。 那边去了栖迟阁扑了空的许承锦听见一墙之隔的嬉笑声正准备过去,就见小厮端着碗汤药过来,还以为是宋闻渊喝的,上前说道,“给我吧,我端过去就行了。” 谁知,小厮笑着连连摇头,“许公子,这不是给公子的药。这是给桂婶的药茶,我见着好了,顺便给端过去。” 桂婶? “你们这两日病号有些多呀!要不要找个道士过来驱驱邪……” 许承锦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随手端起那碗汤药闻了闻,倏地,他拧了拧眉头,又不大相信似的更加用力地低头嗅了嗅,边上小厮被他的模样吓得心里直打鼓,颤着声不打自招,“许、许公子,是有什么问题吗?这药茶是少夫人给开的,桂婶说她这些时日夜间多梦睡不好,白日里便乏力,少夫人就开了这药茶给她试试……有、有什么问题的话,咱、咱还是别喝了吧?” 每个大夫都有每个大夫的习惯,即便是同一个病症,开的方子也多有不同。 许承锦一直都觉得,元戈这人其实算不得什么正经大夫,要说也是个毒医,所以她的方子其实很好认,简单、直接,药效又好又快,但也因此少了几分温润,甚至,有时候喜欢放几味毒进去以毒攻毒,总之,就是被太医院那些个迂腐见了都要连连捶桌子恨不得气晕过去的方式。 眼前这碗药茶就是。 盛京城里也有卖药茶的,不多,基本都是走温和路线,他还从未在其他人那里见过这样霸道的方子。 温浅也说过,她多少也算师承元戈,路数相似也算情有可原,可许承锦还是忍不住手都发抖,那些冷静下来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异想天开的荒唐想法却一路叫嚣着将所有的理智都挤了出去,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问道,“我……我能看看那张方子吗?” 他的模样实在过于反常,有种巨大的悲喜杂糅在一起之后的古怪,吓得小厮转身就跑,没多久就从桂婶那里抢来了方子——真的是抢,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桂婶。 桂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少夫人毕竟初学,开的方子也许没什么用,但总不会喝出毛病来,但许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师承知玄山连太医们都赞不绝口的名医,这初学者练手的方子能入他的眼?届时折了少夫人的颜面和学习的热情可如何是好? 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跑得过年轻的小厮,那张方子还是毫无悬念地到了许承锦的手里。 桂婶是栖迟阁的老人,平日很是照顾他们这些个小子,此事涉及桂婶安全,自然上心。 整整齐齐对折的纸张,墨色晕染在背面,笔锋潦草凌厉,每个数量之下都有一点浑圆浓黑的墨渍,力透纸背。许承锦端着碗的手稳稳当当的,另一只手却像是烫着了一般猛地一哆嗦,药方脱了手落了地,他垂着眼站在那里,跟一截木头似的。 小厮也被吓了一跳,捡起那方子双手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许公子,您端着碗不方便看,要不,小的来端?” 桂婶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顾不得喘气歇息,连忙一把将那方子从小厮手里夺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塞回怀里,才讪讪笑着解释道,“这小子不懂事,怎还能劳烦许公子看方子?不过是份初学者的药茶方子罢了!虽是初学,但老奴才喝了两回,昨夜就睡得极好,想来是有些用处的。” “初学?”许承锦的声音干涩到像是两把生锈的钝刀互相磋磨着,在喉咙口滚了滚才发出声来,“她……她是这么告诉你的?” 这么老练的方子怎么可能是初学? 药方路数可以模仿,可那些鲜少为人知、也许连元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习惯也能被模仿吗?元戈开的方子,不管是治病救人的,还是下毒害人的,每一次写完,她都会单独检查一遍,检查的时候她会无意识地在每个数量下顿了顿……她的方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有那些墨点子。 一瞬间,许承锦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像是被倒挂在了悬崖峭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