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男子就进来了。 沈初问道:“陈二麻子?你请坐。” 陈二麻子颤颤巍巍地坐下了,“对对对,我是陈二麻子,平时在戏班里搬搬桌椅什么的。” 沈初直接开门见山,“能跟我说说你和东才吵架这件事吗?” 陈二麻子一脸被冤枉了的表情,“和东才吵架其实都是小事,说出来还有些丢人,要是为这事儿杀他,那我还不去死了算了。” 不就是东才说他偷懒,他气不过才说了几句嘛。 他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一言不合就杀人吧。 沈初继续问道:“他出事儿时,你在做什么?” 陈二麻子想了想,“我在侧台搬布景,这高大和丁满意两个人都可以给我作证,我一直在跟他们做事儿啊。” 下一个进来的也不知道是谁,一进来就跪在了沈初的脚边,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疯狂捶地。 “大人,冤枉啊,你可不能把我当嫌疑犯审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吃冤枉是小,我这一家老小饿死,就麻烦大了呀。” 沈初的头又疼了,“起来回话,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含着一泡眼泪,苦兮兮回道:“我叫董咚咚。” 沈初简直没眼看,“东才出事儿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董咚咚脱口而出:“出事的时候我在上茅房呢,我们老板知道啊,老板就在我隔壁上茅房,我还跟他打招呼来着呢。” 他到现在都记得隔壁传来的那味儿,实在是太味儿了。 “那有没有什么生人进过你们戏班?” “没什么生人进来过啊。” 怕沈初不信,董咚咚补充道:“大人,我在后台守更衣间可不是一两年了,要是进来什么闲人,扎眼得很。” …… 在沈初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太阳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天际,天空渐渐变得明亮,世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个叫做温暖的染料。 沈初问了一晚上,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到,只留下了一个浆糊似的脑子。 “大人,咱们捋捋啊,按照这个砒霜的中毒时间来说,是在两个时辰以内发作,可东才分明是猝死的。” 那换句话来说,就是东才在一个时辰之内,或者更短的时间内,喝下了大剂量的砒霜。 甚至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这可能吗? 裴离摇头,“东才登台前从不吃东西,除非是有人把毒药强行灌进他的喉咙。” 听到不吃东西这句话,沈初仍觉得不可置信,“不过这东才确实是个戏疯子啊,整个演出三个多时辰,他居然不吃不喝。” 要是换成是她,还不得当场表演一个饿死。 裴离轻声重复道:“是啊,不吃不喝。” 他在东才的梳妆室连个茶壶都没见着,莫非东才想升仙不成? 不过他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东才是人,不是所谓的神仙,整晚唱戏三个多时辰,怎么可能真的不吃不喝。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我去找戏班老板问问。” 就算真的不吃东西,那总归得喝两口水吧? 裴离带着沈初回到更衣间的时候,除了昏昏欲睡的戏班众人,还有和小竹玩得不错的张大奎。 沈初拍了拍正在打呼噜的戏班老板,“老板,东才喝水的杯子在哪儿?” 戏班老板一脸懵,“喝水的杯子?东才从来都不喝水啊。” 沈初听得直皱眉,“你在这儿跟我们装糊涂不成?怎么可能有人不喝水?” 更衣间的戏子们人人一个小茶壶不离手,当她瞎吗? 戏班老板一脸苦笑,“回大人的话,东才他是个名角,他对别人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每次一进来,就直接进了他的梳妆室。这梳妆室除了他的侄子小竹,没有一个人能进去的,我还真没见过他喝水。” 裴离喊了一声张大奎,让他把小竹带了过来。 沈初蹲下,温柔地看着小竹,“小竹,你别害怕啊,我想问你,你叔叔唱戏的时候喝水吗?” 小竹摇了摇头。 “那喝茶吗?” 小竹还是摇头,“他不喝水也不喝茶,他嫌茶水太苦,怕呛了嗓子。” 张大奎此时惊讶极了,“什么?演一出戏要三个多时辰,他不喝水,也不喝茶,什么都不喝,那岂不是成了神人了?” 小竹歪了歪头,“他喝的,他喝酒啊,他喝自己的黄酒。” 沈初连忙问道:“你说他只喝酒对吗?” 小竹被沈初提高的声音吓到了,害怕地点了点头。 沈初连忙拍了拍小竹,“那你叔叔用的酒壶,或者酒杯什么的,能告诉我在哪儿吗?” 小竹想了想,将手中的小壶递了过去,“这就是叔叔平时喝酒的酒壶,都是我管着的。” 只不过,沈初刚想去接,小竹又把手中的酒壶牢牢抱住了,说什么也不松开。 沈初看向那酒壶,小小的一只,刚好小竹一只手那么大,看材质应该是铜制的,样子甚是精美。 见小竹实在不愿,她也没强求,“小竹,那你告诉我,这酒壶里的酒是从哪儿打的,行不行?” 小竹点了点头,“叔叔只喝五年陈酿的石冻春,是我从西市街口的金安酒坊打来的,十铜钱一壶。叔叔吩咐过,买酒的事不能让别人代,每次都是我去买来的。” 沈初连忙问道:“每次都是这么打吗?有没有例外的时候?” 比如东才死之前。 “没有,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买来的,叔叔每晚唱戏时要喝一壶酒。在化妆前他要喝一点,在登场前,他再喝一点润润喉,这才会登台唱戏。” “有时候,他也会在下场口再喝一点,这样到唱完戏后,一壶酒正好喝完。” 小竹越说越想哭,“还剩最后两口酒,这是叔叔唱完后要喝的回笼酒,可是他喝不上了。” 裴离的眼神看向小竹手中的酒壶,那就意味着,这酒壶里还有东才生前喝过的酒。 “小竹,这酒壶能不能借我看一眼,可以吗?” 小竹退后几步,“不行,叔叔再三交代过,不论任何时候,人在壶在,这酒壶我是不会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