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俊撩开袍子,跪在了裴离的面前,“裴少卿,我父亲,他……是我杀的。” 朱县令不敢置信,“什么?你居然……” 事涉人伦,严俊熟读圣贤书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敢的? 严俊低着头,“杀父之罪,本是天理难容,又害得母亲丧命,更是愧疚难当,我今日若不说出实情,恐日后会被内疚和羞愧终日折磨,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裴离颔首,“好,严俊,你起来回话,把你杀人的经过前前后后仔细说一遍。” 严俊站起身来,“我就说说当晚的事情……” 本来这次严刚成做寿,严俊是回不来的,但多幸圣上恩准,准他回家替父亲做寿,准假七日。 本来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儿,可谁知道,寿宴的当晚,竟然发生如此让人丢脸的丑事。 一个五十大寿的寿星,居然跟来贺喜的宾客争吵起来,还大打出手。 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多的亲朋好友,这么多的官员和这么多的乡绅,说出如此难以入耳的言辞。 严俊实在是无法想象和接受,严刚成的做法让他这个在京城做官的儿子,也为之感到斯文尽失,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其实那时候他已经心生怨气,可严刚成毕竟是他的父亲,所以就一直强忍着什么都没说, 之后严俊便扶严刚成回了房间,在路上他还劝了严刚成几句,可奈何他根本听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丫鬟阿兰过来了,严俊吩咐几句后,便出了屋门。 严俊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想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寿宴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越想心里越难受,便一个人起床喝起了闷酒,他酒量实在差劲,小小的一壶酒就让他酩酊大醉了。 酒入肚肠,烧得厉害,严俊心里的怨气便越发的多了。 于是,严俊便想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可是走着走着,他也不知为何,居然走到了严刚成的房门前。 严俊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何会走到严刚成的屋子里? 后来,严俊就把严刚成吵醒了,他们父子俩很快便争吵了起来,吵的话很凶,很刺耳,也很难听。 他让严刚成考虑考虑他们娘俩儿,不要让他在官场上抬不起头来。 可是严刚成就是听不进去,甚至说严俊是个忤逆子,说他才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就敢这么对他说话。 严刚成还对严俊动起手来了,严俊当时便急了,顺势就把严刚成推倒在了床上。 不知怎的,严刚成突然抽出枕头底下的刀刺向严俊,叫嚷着说要杀死严俊这个忤逆子。 严俊当时害怕极了,他拼命地夺过刀想跑,可是却被严刚成死死地抱住了。 二人挣扎之间,严俊手中的刀突然刺中了严刚成的胸口。 朱县令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然后你就这样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就因为酒后失态,就因为丢了一次脸面? 他不觉得严俊是这种人。 严俊指尖微颤,“我当时太过慌张来不及多想,也不知为何会刺了过去。” 裴离看着痛苦不已的严俊,“后来呢,你又做了什么?” 严俊心中蓦然一痛,“父亲死了,我的酒清醒了很多,也可能是因为害怕,我一口气跑到了母亲的房间,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当时小姨张巧巧也在严夫人的房间,严俊跑过去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把爹杀了。” 严夫人和张巧巧随着严俊去了严刚成的房间,看到严刚成的尸体后,她吩咐严俊千万不要做声。 后来,张巧巧强硬地拉着严俊回到了房间,让他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睡醒之后什么事情都会解决的。 严俊拱手鞠躬,“此前种种言行不过是故作姿态,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有得罪之处,严俊在这里陪不是了。” 朱县令摇了摇头,“严俊,你说了这么多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有想明白,那就是你为何要偷偷地看严刚成以往打官司的案卷?” 不止一次,甚至几次三番地缠着他要看案卷。 这案卷跟他父亲被杀到底有没有关系? 裴离挑了挑眉,“非刑监官员不得查案案卷,这是官场上人尽皆知地规矩,你不会不知道。” 严俊没敢抬头,“我……我只是一时好奇。” 沈初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严俊,“不仅仅是好奇吧,我现在倒是很好奇,你看的那些旧案卷跟本案到底有什么关系?” 严俊突然强硬了起来,“裴少卿,我已经说了,翻看旧案卷只是一时的好奇心,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说。” 朱县令此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当时你在看的就是这个案子吧?” 严俊看到朱县令的手中之物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 朱县令将案卷递给了裴离,“这是关于二十年前的林世偷盗一案,原本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案。” 林世是高山村一个村户人家的独子,年方二十,人长得不错,性格也随和,经营着一个小小的酱油坊。 有一天,一个姓严的城里人来到了高山村,从林世的酱油店进了一批货。 林世原以为是接到了一笔大生意,可是那个姓严的突然声称自己有一个非常贵重的玉挂件遗失了,他怀疑是被林世所偷。 于是,姓严的就到县衙状告林世偷盗,很快便有衙役上门搜查。 最后,在酱油坊的一个盒子里,县衙的衙役搜到了那块玉挂件。 沈初直言道:“你说的那个姓严的就是严刚成吧?” 朱县令点点头,“是的,这桩偷盗案因赃物在现场查获,所以林世被判偷盗罪,入狱三年。” 因为林世入狱,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麻烦。 林世原本在高山村定有一门亲事,女方是林家的邻居,男女二人自幼相识,感情甚笃。 可是没想到林世居然坐了牢,女方父母因此放出话来,说自家清清白白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一个小偷小摸的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