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奎撸起袖子说干就干,先是找了一盆黄沙倒进了大缸里,又用竹竿将水中的黄沙使劲搅匀了。 过了一会儿,裴离指了指大缸,“诸位请看,这水并没有完全浑浊,由此可见,这个人即便是淹死了,口鼻中也没有很多泥沙。” 沈初点了点头,确实,泥沙并不溶于水,所以朱县令刚刚的说法判断并不太准确。 朱县令挠了挠头,他还是有些疑惑,“下官之前的判断可能确实有误,但是这个方法也不能证明死者不是被谋杀后掉入井中的。” 他继续猜测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死者是生前被殴打致重伤,然后推入井中淹死的?” 他验尸也是个半路出家的,看来还是书看的不够多。 裴离若有所思,“嗯,也有道理,那沈初你如何看呢?” 沈初摸着下巴思考着,死者死亡时间太长,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那就代表现代的法医知识已经不能满足这次的验尸了。 “把白骨交给我,我要红伞验骨。” …… 天蔚蓝辽阔,云缥缈随性,今日阳光明媚,是那种介于温暖的春日和酷暑的盛夏之间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一片温馨静谧。 沈初将白骨用麻绳串联后,放进烧热的土坑中用酒醋熏蒸。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沈初命人将坑中的白骨抬出,然后对着阳光用红油纸伞遮住白骨。 如果骨头上有被打的地方,就会显现出红色的血印。 再把这种有血印的骨头拿到有阳光的地方照看,颜色红润,也代表是生前被打。 若是骨头上没有血印,即使有损伤折断,那也是死后造成的伤痕。 有前朝验尸集录上记载:“验尸并骨伤损处,痕迹未现,用酒糟、醋泼罨尸首,于露天以新油绢或明油雨伞覆欲见处,迎日隔伞看,痕即现。若阴雨,以热炭隔照,此良法也。” 这就与现代的紫外灯照射的原理一样,阳光通过纸伞后,红油纸伞吸收了阳光中的大部分可见光,而只让红色可见光通过。 所以若人体是被打伤致死,则皮下淤结的血块等内伤经阳光中的红光照射后,就会明显地呈现出来,伤痕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沈初指着一根腿骨和手骨说道:“这两根骨头是有裂痕的,而且骨裂处有血印,这说明此人生前遭受过殴打。” 张大奎还是有些愁,“但是这也不能证明这副尸骨就是失踪的万大发啊。” 孙策海灵机一动,“要不我让人去找万家嫂子要一套万大发生前的衣物?” 如果衣物的长短大小合适,这就有了几分相近之处。 裴离存着几分提点朱县令的意思,“朱县令,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朱县令思索片刻,“嗯……那就先说说这具白骨吧,人死之后,尸体必然会腐烂,尸体若埋于地下,或淹于水中,经历几年的时间,尸首早就腐化成泥了。” 他指向尸骨的一处,“你们请看,这具白骨的关节之上,尚有一些跟腱没有完全褪去,由此推断,这具白骨的形成应该是一年左右,而万大发的失踪也是一年左右。” 万大发失踪的时间和白骨主人死亡的时间一致,在他认为,这些并不是巧合。 他继续分析着,“据淘井人说,王家弃用此井已经很久了,是他家的老管家自作主张请人淘井,才发现了这具白骨。” 这就有一个问题了,王老爷为何会弃此井而不用?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这具白骨重见天日之后,王老爷居然不是急着去报官,而是派人掩埋了尸骨。 甚至为了怕流言传出,用钱财收买淘井人,还有自家的下人。 沈初摇了摇头,“朱县令,对于你刚说的一些尸骨的看法,我不敢苟同。你刚刚分析的确实是丝丝入扣,但你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因时因地的不同。” 朱县令来了兴趣,“还请沈姑娘赐教。” 沈初解释道:“按正常来说,一具尸体变成一堆白骨,一年的时间血肉如泥,而白骨长存,这一点我毫无疑议。” 她话音一转,“但是如果换另外一种地方呢,比如说埋在土里,浅水里,深湖或者深井里,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尸体腐败主要是需氧菌的作用,故暴露于空气之中供氧充分的地面尸体,腐败进度快。 土中尸体因溶氧有限,腐败进展较慢,水中埋藏的尸体,由于缺氧腐败最慢。 同样,温度也会影响尸体的腐败,温暖的环境会加速尸体的腐烂过程,而在寒冷的环境中,腐烂速度会减慢。 例如,在炎热的地方,尸体可能在2个多月内腐烂成白骨,而在寒冷干燥的地方,可能需要一年或更长时间?。 “所以我判定,这具井中的白骨没有三年时间,绝对变不成如今这副样子。” 朱县令一点就通,在张大奎和孙策海还在揪头发的时候,他便能举一反三了。 “沈姑娘刚刚的意思是,这深井里的温度不随着四季的变化,所以这具白骨的形成应该是三年,而不是一年?” 沈初满意地颔首,“正是。” 张大奎这下听明白了,“那这副白骨不是万大发?那这是谁啊?” 救命,又死一个人? 孙策海觉得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令人头疼了,“还有那个失踪万大发去哪儿了?是死是活啊?若是死了,那尸首呢?若是还活着,又为何不归家呢?” 莫非是不想还那二百两银子? 裴离朝张大奎和孙策海说道:“你们两个先去王宅附近,还有万大发住的地方打听打听,看看万大发此人到底是何秉性。” 或许等看清了万大发的为人,就知道他到底是死还是逃了。 等张大奎二人领命走的时候,裴离又吩咐道:“不要暴露你们的身份,暗查,懂吗?” 张大奎眼珠一转,带着孙策海来到了县衙的厨房,在厨子怨恨的眼神下,挑起两担柴火就走。 他们现在就是山上下来的卖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