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奎刚出吕宅的门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大人,那我们接下来往哪里去?” 裴离循循善诱道:“一个人断掉一截小指,你会想到什么?” “断掉小指?”张大奎琢磨着,突然灵机一动,“好赌之徒!” 只要是还不上赌坊钱的人,赌坊的人便会切掉那人的一根手指,意思就是没钱还赌债,就拿命来。 还有一种,那便是在赌坊出老千之人。 …… 发财赌坊。 “开大还是开小?” “大大大!” “小小小!” “哈哈哈哈,是小!张大爷你又输了!哈哈哈哈哈。” 张大奎用套满十个宝石戒指的手重重地拍在了赌桌上,“都给我闭嘴,我就不信邪了,我能一直输?” 他从怀中掏出一大沓银票扔到了桌上,“来,有谁敢替我赌?只要手气好,赢多了,我跟他一人一半分,有吗?有没有谁敢来?” 突然有个人扑倒了张大奎的银票上,“我我我,我来!” 张大奎瞥了他一眼,眼神放在了他缺根小拇指的左手上,笑而不语,满脸都写着“你行吗”这三个字。 那人拍了拍胸脯,“行,我当然行,我能用你的银子给你赢回一大堆银子。你要信得过我,你就让我来,让我压几把,行不?” 张大奎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咪咪应道:“你叫我阿飞就成。” 张大奎随即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家听见了?我可不是小气的人啊,我可是昨天晚上一把输了四百两,眼睛都不眨的人。” 他把阿飞拉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你过来。” 阿飞的眼睛在赌盘上瞟来瞟去,最后将银票全压在了小上,“来来来,压定离手,我压这儿。” 张大奎扯了扯嘴角,“你可别乱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输了的话,一下子可都没了。” 阿飞斩钉截铁道:“不会的,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你赢钱的,你等着瞧吧。” 随后他催促庄家,“庄家,你开,你开啊。” 庄家笑嘻嘻地将手放在了骰塔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喽。” 赌盘边儿上的众人异口同声道:“开!开!开!” 庄家在众人的呼声中打开了骰塔。 阿飞激动地跳了起来,“我赢了!哈哈哈哈!我赢了!” 张大奎哥俩儿好地勾住阿飞的脖子,“阿飞兄弟,你今日帮我赢了这么多钱,我请你喝酒吧,走。” 阿飞看向眼前的冤大头,嘿嘿一笑,“行啊,走走走,我知道一家酒水特别好,我带你去。” 有人送上门来给他宰,傻子才不宰呢。 最后二人各怀心思地坐在酒桌上,边喝酒边看着对方笑,不一会儿,二人就以兄弟相称了。 阿飞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灌酒时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大哥,你听我一句话,这可是至理名言啊。人无横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你要想发财,就得跟我一样,拼出性命去搏,搏成了,就发大财了。” 张大奎轻蔑地看着阿飞,“小弟啊,我看你这副样子,看起来像穷得连个窝都没有,刚刚赢的钱怕是都没地方放吧。” 阿飞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已,“你瞧不起我?我可是有家的人?只是我平常不太会去,我怕烦而已。” 张大奎灌了一杯酒,状如无意地问道:“你烦谁啊?” 阿飞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我烦我那个老娘啊,眼睛瞎的连儿子都认不出了,还要管我,管头管脚,管里管外的,真是烦死个人啊。” 张大奎瞪大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你有母亲?看来你真是有家啊。” 没一会儿,他又话音一转,“可是我还是不信,你敢带我去看看吗?” 听到这话,阿飞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有什么不敢的,你现在就跟我走,我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家。” 张大奎咧嘴笑了,“好啊。” 太好了,特别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整个县衙都陷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只有客房的一盏烛火还亮着,像是在等待谁的到来。 沈初打了一个哈欠,“你们说,张哥能找到破案的关键证据吗?” 裴离颔首,“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突然出现在酒楼里劝架的人,定与李老板的死脱不了干系。 又等了一会儿,张大奎抱了一堆东西推开了客房的门。 “大人,这些就是我从那个阿飞家里搜到的东西,这是李老板身上穿的青布锦袍,还有他的布包。” 张大奎随后又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匕首,“哦,对了,我还搜到了一把刀,应该就是用来吓唬威胁李老板的。” 沈初捏着拳头,“这个恶徒,算是死到临头了。” 赌博这种东西,就是能把人性的贪婪和恐惧的弱点调动地淋漓尽致。 阿飞就是因为沉迷于赌博带来的快感,从以小博大变成了杀人越货。 张大奎叹了一口气,“大人,他那个半瞎的老娘倒是挺可怜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别人送点吃的,她都不舍得吃,还要留给儿子。” 沈初突然出声:“那她知道她儿子是个赌徒吗?” 张大奎又唉声叹气一番,“知道啊,为了还她儿子的赌债,嫁妆也变卖了,眼睛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没日没夜绣帕子绣的。” 现在眼睛都几乎看不见了,还要每日去给人洗衣衫赚钱。 孙策海也觉得十分可惜,“真是可怜啊,没摊上一个孝顺儿子。” 愚孝者遇到的是自私的父母,而爱子者遇到的却是自利的孩儿。 有时候,这世间缘分当真可笑。 沈初没有搭话,因为有些话她不敢苟同。 阿飞的娘亲可怜吗?毋庸置疑,她是个可怜的妇人。 但阿飞从赌徒变成杀人犯,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也不尽然,因为溺爱不是爱。 溺爱和爱的不同之处在于,爱是把成长的力量不断给孩子,而溺爱则是在不断剥夺孩子独立成长的能力。 要是在她第一次发现阿飞赌博时,能不过度保护,不分主次,或许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后果。 不过沈初也觉得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毕竟父母之爱太过复杂,有人为之计深远,也有人从不计回报。 它不是轰轰烈烈的昙花一瞬,而是铺展到一生的那种岁月长河。 裴离闭了闭眼,“真相已大白,将阿飞交给朱县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