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突然话音一转，“那秋娘的孩子呢？你应该收养了他吧。” 是他吗？ 班主闭上了眼睛，不想再与人交流了，“你们不是猜到了吗？” 沈初笑了笑，果然是文卿。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屋内的三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居然是满脸愤怒的文卿，脚下是刚刚碎裂的瓷片，和一滩散发着甜糯香气的莲子汤。 文卿阴沉着脸，冲上来揪住班主的衣襟，怒吼着：“为何要杀了我娘？为何！” 他最敬爱的师傅居然是害他们母子阴阳相隔的凶手，他居然认贼作父多年。 他到底在做什么！ 文卿气得瞠目结舌，两只手直发抖，好似全身都燃烧着猛火，嘴里急促地喘着粗气。 沈初怕文卿一个没注意，直接把自己气死了，赶紧给他来了一针，泻泻气。 文卿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以为是李三，明明是李三啊，怎么会是他？怎么会变成他啊？” 沈初蹲下身，皱眉看着文卿，“你以为杀害你娘的凶手是李三？为何会这么以为？” 是无意发现的？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文卿苦笑一声，“从我有记忆以来，一直以为我是师傅从外面收养的孤儿。可有一天，我遇到了从前戏班的一个人，他告诉我，我娘叫秋娘，很多年前就下落不明了。” 他越笑越大声，“原本我以为娘亲是嫌我累赘，这才抛下我走了，可那天……” 三个多月前，吉祥戏班因许多排不出新戏，导致来看戏的人越来越少，账面上已经开始出现入不敷出的现象了。 班主心急如焚，嘴边都长了好几个燎泡，看得文卿也十分担忧，满脑子都在琢磨新戏。 终于有一天他灵光乍现，想到了一出好戏，他本想去找班主商量，可路上走到一半，又觉不妥，毕竟若是这出戏不行，还会让班主又添忧愁。 于是他半路上拐了一个弯，准备找三叔聊一聊，毕竟在吉祥戏班里，资历最老的除了班主，就剩三叔了。 可当他刚准备跟不远处的三叔打招呼时，三叔却急急忙忙地从后门出去了。 文卿心下顿觉不对，莫非三叔遇到什么事儿了？ 他越想越担忧，便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等走到了清音谷才反应过来，三叔好像是去见什么人的，他手中还挎着篮子。 文卿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好笑，不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是话本子看多了，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当他想转身就走时，他突然看到李三跪在了一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前。 更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天天把男儿有泪不轻弹挂在嘴边的三叔，现在居然哭得如此伤心，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文卿挠了挠头，在他看来应该是三叔年轻时欠下了什么风流债，等到生死相隔的时候，才突觉悲痛，无法自抑。 他想上去安慰安慰，可他刚迈出步子的时候，三叔又开口了：“秋娘，这么多年了，你该去投胎了，莫要再缠着我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看你了，你的死……” 文卿没有再听下去，他侧身躲到了旁边的林子里，目眦尽裂地盯着李三的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听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清楚呢，是李三杀了他的亲娘，是他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 他想冲上去质问他，教训他，甚至……杀了他。 可他不能，他不能在这个畜生身上搭上自己的性命，尤其是在娘亲的墓前。 他要想一个很好很好的计划，既能杀了李三为娘亲报仇，又能全身而退。 很快，他便有了这个机会。 沈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的这个机会，便是村长邀你们前来这里唱戏吧？” 文卿点点头，“对，本来班主还在犹豫，是我劝说他同意的，毕竟我要在这里替我娘报仇。” 他原以为班主之所以犹豫，是觉得山中日子苦，怕他们受罪，可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心中有鬼。 沈初凑到裴离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见裴离点头，便抬脚走到了文卿的面前，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说吧，你是怎么杀了李三的？” 文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应该看出来了，去山上拾柴是真的，淋雨也是真的，可迷路和我的病却是假的。” 他早就想好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他不止要让李三赎罪，他还要让李三在死前日日活在恐慌之中。 毕竟，死是一个太过于容易的事儿。 若是沈初知道他这个想法，便就会想到她曾经有个同学，那个同学从不咒人去死。 因为死太轻松了，所以他一般诅咒别人一辈子读高三，全月无休，早五晚十。 文卿也是这般想的，人人都说要保重身体，身子很脆弱，可比身子脆弱的是心，只要稍稍动动手指，就能毁了一个人的心。 他只要昏倒在他娘亲的坟前，说出一些让人恐慌的话，再装作被鬼缠身的模样，便能轻易摧毁掉李三。 其实他的谎言很拙劣，只要仔细想想，便能戳破，可奈何有人心中有鬼，三分可信也变成了十二分。 待他看到李三魂不守舍，又偷偷摸摸提着篮子出门时，他便知道时辰到了。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甘草含在嘴里，再将天仙子放到香炉中，等班主彻底昏睡过去，就寻着李三的脚印往后山去了。 沈初感叹道：“不管怎么样，你的病装的不错。” 至少骗过了她这个三流大夫，是她医术上的一块巨石。 文卿接受了沈初的夸赞，还有闲情讽刺了自己几句，“可我没想到你们二人居然是大理寺的官差，你说我这算不算是百密一疏啊？” 看来是天要亡他，不过也无所谓，他早就活够了。 沈初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不算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杀了人，总要伏法的，只是伏法的时间不一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