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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望汉月(二)(1 / 1)

听她此言,秦酌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郁仪搬了个板凳在秦酌身边坐下:“住在我左邻的是一位皇亲,他不曾留全名,只单留了一个齐字。”郁仪说着用手在桌上写了个齐字。

“你说张濯他......可会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居心?”

秦酌不是第一日认识郁仪,也知道她的防备之心不能一日间消弭于无形。

不由得问:“你难道真不觉得,张濯他对你很爱重吗?”

他难得正色,用了“爱重”而非“喜欢”。

郁仪托着自己的下颌,轻声问:“那我,又如何值得他喜欢呢?”

“他比我大十岁,比我识得更多的人、走过更多的路,他身居高位,什么姹紫嫣红未曾见,何至于在我这初出茅庐的人身上动心起念。我一来不是什么倾城国色,二来也不似寻常女子百转千回,更甚至我和他相交甚少,纵然是他亲口说喜欢我,我都

不能尽信。

“男子喜欢一个女人,从来不是靠刻板的子丑寅卯。为何偏要喜欢倾国之色,为何偏要喜欢百媚千娇。就不许有人喜欢你聪慧果决,章草风流吗?”秦酌认真道,“若张濯真喜欢脂粉俗物,我才真的要看轻他了。”

“再说了,谁说你不是倾国之貌?”他上上下下打量她,“我就觉得你挺好看的。”

郁仪轻轻垂下眼睫:“我母亲说,男人都是会骗女人伤心的。”

平恩郡主蒙难之际,无一人为谢家声辩。曾于谢家有过姻亲的人家都递上一纸退婚书。

郁仪抬起眼看向秦酌:“在他没有亲口告诉我他喜欢我之前,什么都不作数,什么我都不信。”

“退一万步说,就算张濯他真的对我有心,那又如何呢?”

“我挂印辞官,安居后宅?还是与他私相授受,暗自结为党羽?”一缕阳光落在郁仪的手掌上,她的目光追随着这道金色的光影,“我不能牺牲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一切,更不能失去太后和陛下的信任。从我走进紫禁城的第一天起,我已经决定将

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这座皇城、这个国家。男女之情,于我而言都是浮云过眼、镜花水月。”

“若他日后真有情,我也只当不知。”

“郁仪啊,”秦酌叹了口气,“你也是人,若有一天,你对他也………………”

郁仪轻轻道:“若有那天,我将自请离开京师、外放边地,与他天各一方。”

见她心意已决,秦酌也没有再劝,他只说:“你挺不容易的,我真的很佩服你。”

太后娘娘的千秋节之前,又出了另外一桩事。

郁仪收到了一封来自松江的信件,是她在松江居住时的邻居写给她的。

信中说来了几个人,专程查她在松江的事。

那群人训练有素,兵分两路,一路去走访,另一路直接去了官府查户帖。

这封信的前半度几乎给郁仪吓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去官府改记档的本事,若他们发现她来自于扬州,只怕不消三五日,就能把她和平恩郡主的关系挖出来。

只是信中后半段中说,他们像是无功而返,颇有不甘。围着她旧日居住过的房舍逡巡几日,甚至潜入进去一通翻找都无所收获。

是谁要查她?

这一次可以排除张濯,那么是太后,还是赵公绥?

郁仪将这封信读了两次确认没有遗漏后,用烛火燃尽。

若这批人真的是锦衣卫的话,又为何会一无所获,是他们本就只是个过场,还是已经有人将她的身份掩藏起来了?

那有理由又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张濯。

数日未曾与他相见,这个名字却反反复复地被人提起。

她心中有很多疑惑,有时很想知道一个结果,有时又觉得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动摇她的决心,那么这个结果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止渊给张濯递了牌子,邀请他一同去茶楼饮茶听曲。

这地方隐蔽,也少有人关注,适合私下里见朋友。

数日不见,江止渊显得有些憔悴,见了张濯问了声好,便一杯复一杯的喝茶。好像喝进嘴里的不是普洱,而是烧刀子。

张濯见他只顾喝茶,不由得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邀我来,是要我陪你牛饮的吗?”

江止渊顿了顿手,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他。他本生得芝兰玉树,此刻人带着三分消沉,却也是风流倜傥的模样:“我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他年少登科,也曾盼望过于庙堂上厮杀,宦斗群臣。一朝尚主之后,生生折了肋下双翼,成了夷陵长公主背后的男人。他何其心痛、何其不甘,却又不得不屈从、不得不认命。

后来他也曾想通了,富贵风流皆过眼云烟,只要夫妻伉俪,两情甚笃,未尝不是另一种圆满。所以这些年来,他已经释怀,把自己过去的野心与抱负皆抛诸脑后,只与夷陵长公主过太平安稳的日子,偶尔举荐几个学生与士子,只当是自己没有

熄灭那颗文人的心思。

直至前几日,夷陵长公主将曹岑带回府中,只与他玩取乐。江止渊经过时,她甚至笑着同他招手,叫他一道加入他们二人的狎昵里。对于江止渊这样的文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他当即拂袖而去,第二日再去见长公主时,却吃了个闭门

羹。

长公主的笑声隔着一道墙都能听见,他的心如坠冰窖。

人生过半,两袖空空。

江止渊心中愁苦难当,只是连买醉都不能。

他看着张濯道:“我知你对曹岑恨之入骨,我愿助你彻底除了他。”

语气是如此的认真,又是如此的坚决。

“然后呢?”张濯问,“他死了,若有别人,你又当如何?“

江止渊握在手里的茶盏微微一松,茶杯倾洒,满桌茶水残痕。

他轻声道:“她为何会变呢?”

张濯靠着椅子,平平淡淡道:“人总是要变的。于女人是如此,于男人亦是。与其怕她会走,不如将自己的事......”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

情字难解,无人免俗。

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劝的人是江止渊还是自己。

“可我是......何等的深爱她。”江止渊眼睛微红,口中轻道,“我们夫妻六七年,她从不曾如我爱她那般爱过我。”

“又有谁规定了,你爱她,她便一定会爱你呢?”

这一句说完,张濯与江止渊一道沉默下来。

心里转过一句诗: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这一世,苏郁仪做到了很多前世没有做到的事。

她心中有丘壑,正靡战于独属于她的宦海里。

而张濯把自己当作那个站在路边,目送她的过客。

他的爱太深太沉,又太痛太感伤。

张濯默默喝了一口茶,直至涩苦之意,盈满唇舌。

曹岑舞弊一事的风波,随着重阅试卷而渐渐平息了下去。

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世界上,就像是水滴进大海里那样简单。

郁仪和秦酌又各自回到了原处做事。

住在她隔壁的北元人母子,大概在小半个月之后,无声无息地搬离了梧桐街,去向不知。

永定公主被解了禁足,隔三差五地来慈宁宫找郁仪聊天。

日转星移,常常会叫人生出错觉,这样的岁月像是能生生世世存续下去。

那日和永定公主从徽华门而出时,竟久违地见到了陆零。

他为人向来矜淡冷漠,据说渐渐被指挥使周行章边缘化,如今不再做骑,而仅仅供职于内廷,做巡视防卫的闲差。

郁仪落后永定公主半步,看着她目不斜视地自陆雩面前走过,像是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而陆雩也按照规定,恭恭敬敬地对着她行礼,一一跪,天差地别。

卤簿仪仗辉煌靡丽,一群人簇拥着公主,像是众星拱卫着月亮。

“苏姐姐会不会觉得我无情?”永定公主突然问她。

郁仪摇头:“公主长大了,可以约束自己的行为了,臣只会替殿下高兴。”

“是啊。”永定公主笑笑,“我也懂得了,在我没有能力保护一个人之前,离他远远的,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一众小太监更跪在龙凤御路石下头扫灰,又拿了新的抹布,将汉白玉月台上的花棱与雕刻擦得齐整干净。两侧的杏花树,重新被修剪过,纵然花朵儿早就凋谢了,绿色的枝叶却显得格外鲜亮。

最后一车黄册已经运入后湖,五年修一次的黄册终于又要开始大造了。

依照惯例,总裁官将要亲自选人进入湖中小岛上的黄册库中,与国子监的学生们一道将今年的黄册与五年前的旧版进行勘对,若有不尽详实、或有错漏之处,理应发回原省重新撰录。

今年的总裁官是张濯,记忆中,这一年的黄册大造出了很大的纰漏,就连他的老师傅昭文都因此获罪落狱。所以他才主动请缨,将这个担子揽在了自己身上,又在黄册还没入京时,让郁仪将甘州的黄册提前取出封存。

张濯自以为算无遗策,直至太后对他道:“你是阁臣,纵然要主持黄册大造之事,内阁还有千头万绪等你首肯,自然不必亲自去那与世隔绝的黄册库里亲力亲为,哀家想着年年都由着国子监那群人瞎折腾的也不行,今年便叫苏郁仪到后湖上的黄

册库里历练历练。”

张濯袖中的手轻轻握拳:“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造之事,只怕应对不来,若娘娘真有心抬举她,不如等五年后那一轮吧。

“哀家知道后湖那地方,大伙儿都不愿意去。苏郁仪即便是去了,也是做协领提调的事务,不会累着她。”太后思虑得也很周详,“哀家心里还觉得,早晚要将苏郁仪调到六部去,跟在哀家身边虽然也好,哀家也觉得她是个可堪用的人,但若没在

六部扎过根、和里头的官员们打过交道,不利于她长远打算。”

张濯明白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想让苏郁仪一步步向下沉淀沉淀,至少能在六部里面混个脸熟,日后也好再委任官职,不至于如浮萍般漂泊无依,在六部里都没有能为她说话的人。

太后待郁仪是真心实意的好,一步一步都在替她谋算布局,她关心苏郁仪的仕途,想要托举她,向更高处走。

而张濯关心的是她的安危,怕她在不够强大时卷入太过复杂的纷争里。

处处掣肘,举步维艰。

他和太后都是看重苏郁仪的人。

他们二人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思,一个想要她平步青云,一个想要她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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