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分天下(1 / 1)

了凡大师眼底微动,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练废的丹药,能有什么用?

黄道长嗤笑一声,“你真以为那么多天才地宝凑成的丹药,会成为真正的废丹?”

“不过是没有保命延寿的功能罢了。”

“但是对你来说正好。”

“此丹,可以让你金蝉脱壳,假死从昭和帝眼皮子底下逃走。”

“你说说你,好好的寺庙清修你不待着,非要掺和进这皇宫里头,日日跟昭和帝厮混在一起。如今想脱身……只怕难上加难。”

了凡大师摸出手中的珠串,碾动着串珠上的纹路,长叹一声。

“哎!”

“当初被太子所救,这救命之恩总要想报,便答应为太子效力五年。”

“这五年间,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昭和帝对太子的看法,让太子坐稳了这储君之位,我也算功成了。”

“叫你进京,本就是想和你商议如何全身而退之事,没想到,竟被你卜算到了……”

了凡大师接过那玉瓶,揣进怀中,拍了拍黄道长的肩膀,眼底一片感慨。

“老友啊,这么多年只有你还顾念着我,不枉我们年少时的情谊啊……”

“少来这套!”

黄道长弹开他的手,目光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旋即想起什么,目光又暗沉下来。

“刚才同昭和帝所讲之事,有真有假。”

“我在南方夜观星象时,发现星象却有变化。”

“贪狼星巨旺,代表着有反贼会危及正统,而在那紫薇帝星旁边,又有三颗辅星,光芒日盛,代表着三君夺位之相。”

“紫微星正是昭和帝,若昭和帝隐退的话,应该是之前那一枚辅星上位,但此刻出现了三颗,也不知另外两颗……究竟是谁?”

了凡大师眸光震动,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半年前也曾夜观星象,当时星空并无异动,太子称帝之位一路平坦,没有任何阻碍!

这半年忙于应付越来越着迷的昭和帝,他便没再看过星空,短短半年,星象怎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

黄道长叹了一声,看着目色震动的老友,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

“天机变幻,你我皆是旁观者罢了,岂能入局?”

“七日之后,我断你有一条生路,到时记得用药,早早脱离这京中的是非窝。”

“不出三年,天下必定三分,到时候你最好还是找一个山窝藏起来,免得出来惹出些不该有的纷争!”

了凡大师深吸一口气,“是要走了。”

“只是当初答应太子的,是五年之能帮他稳住皇位……如今五年期间即将届满,这皇位却动荡不安……”

“罢了,你先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临走之前,贫僧总得再帮太子一把。”

了凡大师眼底闪过决然之色。

黄道长见状,也不再劝,抬眸打量着偏殿内精致华丽的装潢,摸了摸那虎皮做成的软椅,又扫了一眼好友脖子上那串一百零八颗、颗颗价值千金的南海沉香,调侃一笑。

“你也不能只怪太子,也不能把事情赖到那恩情之上。”

“这皇宫的富贵荣华、达官贵族们的倾情奉承,你清贫了一辈子,岂会不心动?就连老道我……都想顺两件回去修补修补山里头那破庙呢……”

了凡大师忙将项上的沉香珠子取下来,递到他手中,哭笑不得,“你可莫要再埋汰贫僧了,想要便直说,还能不给你?”

……

金銮殿外。

牛车内。

谢绾吃着黄道长留下来的点心,隔着竹帘子的缝隙,看向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心底长叹道。

真是好大一桩孽缘。

又是李承赫。

进了皇宫,三皇子也不敢太过造次。

命人将李承赫从囚车上押解下来,仅双手捆绑至金銮殿外。

斐香衾不知去向,毕竟她的身份不够,虽然是三皇子的幕僚,但在昭和帝眼里,不过是一个侍婢罢了。

聪明女人多了去了,家世好、样貌好的富贵小姐,与他而言,也就是个随手可以捏死的玩物罢了。

三皇子和李承赫一左一右地站着,彼此之间隔了半丈的距离。

他们二人泾渭分明,背后的两队亲卫,却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斩于刀下!

三皇子和李承赫皆看到了那眼熟的牛车。

车帘吹动,露出里面的一席衣角。

三皇子耐不住好奇,皱眉问着刚从内殿得了昭和帝传召,准备将二人叫进去的安公公,“这牛车是谁的?怎么敢停在这里?”

安公公恭声解释:“是了凡大师的故人,据说是崆峒山的一位道长……”

崆峒山三个字,让李承赫眸光微眯。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地抬脚,朝牛车走去。

牛车内,谢绾心脏骤停,双手不安地攥紧了手中的糕点。

李承赫疯了吗?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管一驾牛车的事吗?

三皇子听到安公公的解释后,嗤笑一声。

“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这样妖言惑众的秃驴都视为座上宾,他要是喜欢这些念经的和尚,何必在京城里寻?”

“在漠北征伐时,本皇子也曾灭过一个叫罗刹国的小国,那里人人念经、家家供佛,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死在了本皇子的刺刀之下?”

“依本皇子看,这等秃驴全靠一张嘴皮子忽悠,半点真功夫都没有,既不能为家国天下增砖添瓦、又不能让百姓吃肉喝酒……”

“也就是这两年他得父皇青眼,本皇子尊敬父皇,暂且不动他。”

“等过两年,他的那些狼狈为奸的阴谋算计全暴露出来,等父皇认清这秃驴的德行后,本皇子必将他千刀万剐!”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什么了凡大师,根本就是太子党!

一天天宣扬着什么尊卑贵贱、什么立嫡立长和天地人伦的言论,不就是巴望着将来太子登基,能找个山给他封个禅位吗?

还自称什么大师,还敢开宗传教……

等他称帝那日,他定要他麾下的铁骑踏平普济寺!

……

安公公苦着一张脸,急忙劝道。

“殿下……”

“陛下爱重了凡大师,待会儿进殿,您千万不敢妄言啊……”

三皇子嗤笑。

他又不傻,当着父皇的面骂了凡,那不是等于在骂父皇昏庸聋匮吗?

……

另一旁,李承赫的手指快碰到车帘时,被安公公叫住。

安公公快步走来,眼底更焦灼了。

“太子殿下……”

“您先别管这牛车的事了,里头坐着的是那位黄道长的道童,据说脸上生了恶疤,不便见人。”

“陛下传召,还在养心殿里等着呢。您手上绑着这玩意也不舒坦,还是快点儿进殿,跟陛下解释清楚今日之事吧!”

李承赫看了一眼双腕上的锁链,收回落在牛车上的眸光。

崆峒山……

也许只是巧合吧。

他眼底再度恢复漠然,转身跟着安公公进了殿内。

……

殿内无座。

只有帝王身下的一张龙椅摆在主位上,帝王的双手搭着那龙椅把手上的龙首,指尖按动着那漆黑有神的龙目,淡漠地,带着冰冷的,看向李承赫和三皇子。

三皇子一进殿就忍不住了,先开了口,将早就组织好的托词汇报给昭和帝,“父皇,今日之事,儿臣已命手下将原委告知于您,那黑甲卫士兵的口供也都已呈送过去,还望父皇明鉴,还祖宗一个清白!”

昭和帝冷眸盯着他,久久未言。

三皇子眼底微跳,紧跟着又解释道,“儿臣知道以儿臣的身份不该擅自将太子绑至囚车,但当时事出紧急,太子又有黑甲卫做势,儿臣唯恐时间拖延太久,以至于惊扰祖宗,冲撞了历代先帝、神明,只能出此下策……”

“儿臣愚钝,思虑不周,折损了太子的身份和颜面,请父皇责罚!”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着地,做足了姿态。

先告状、后自陈、最后求饶卖惨。

这一套唱念作打的动作下来,饶是昭和帝心底再怒,也不好直接对他开刀。

眸光落在李承赫身上时,看着他一身玄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身姿和举止,心头怒意骤生。

“跪下!”

帝王的怒意,不带任何前兆。

他右手猛地砸在龙椅的椅背上,力道之大,震得那上面的龙目颤颤。

“李承赫,你好大的胆子!”

看着李承赫徐徐跪下时,仍然直挺的后背,他声音愈发冷厉,冷厉之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嫉妒之意。

垂暮天子、壮年太子……

他怎能不悲?怎能不妒!

“扬州十年,将你养的跟凌府生分了,朕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你身为太子,不能与母族走的太近……”

“可万万想不到,你不仅跟凌府生分,跟皇室也起了隔阂!”

“你怎么不看看你是从哪儿爬出来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身上流了谁家的血脉?朕当年为你赐姓时可否说过?自此以后,你是我李家子孙,当尊亲重祖,宏我李氏万代之基业!”

“如今……你再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心里可曾有半分惦念自己的李氏血脉?”

昭和帝说到怒处,径直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李承赫面前,攥住他的衣领,看着这个跪着都快到他胸口的儿子,气得胸口发疼!

“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弟弟争风吃醋,不仅争风吃醋连夜夜袭兵营,还敢点火烧了兵营……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驻军是什么身份?那是朕钦赐的护国之军!那是朕的队伍!”

“你不过是个太子罢了,竟敢强闯驻军?怎么?是不是有朝一日,你还要强入金銮,将朕从这椅子上给拽出去!向你退位让贤?!”

李承赫任由昭和帝拽着自己的衣领,擦了擦被他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眸光平淡,声音冷静。

“儿臣做太子这些年,是否有反心,父皇一清二楚。”

“去兵营之事,是跟三弟的私人恩怨,与驻军无关。”

“至于火烧驻军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孤要点火,不点粮仓不去兵器营不找主帐,去兵妓接客的地方点火?父皇觉得,儿子脑子是进水了吗?”

一旁的三皇子想到斐香衾的交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太子若真点了粮仓,那就不是试探了,是真要开战了!”

“太子自信你那几千黑甲卫,能抗得过本皇子的五万大军吗?”

“父皇,太子此举并非是为了火烧军营,而是在一步步试探大军的底线、试探父皇的底线,试探皇位的底线!还望父皇明察!”

三皇子说的义愤填膺,好像真的不知道那营帐是谢绾所烧一般。

昭和帝眸光阴郁,他松开了李承赫的袖子,接着,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在那玄色的衣襟上,留下一道灰褐的脚印。

看着李承赫隐忍着痛意的面容,他心底渐渐涌出一点畅快。

对。

这才是一个儿子,一个太子,在皇帝面前该有的姿态!

昭和帝踹了一脚后,继续逼问李承赫,“兵营之事,你辩无可辩,你旗下的黑甲卫进兵营在先,兵营着火在后,难不成是老三自导自演,折腾出这么一出火烧兵营的大戏?”

有句话他没说。

就算是老三自导自演的,李承赫纵马入兵营确是事实!

黑甲卫是诸城的军队,是太子的私兵,不加报备出城本就是欺瞒之罪!

从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着这个儿子其他事上实在乖觉,没想到乖觉了这么多年,如今掌权了,老三回宫了,威胁到他了,他竟如此按捺不住!

这般心态,如何担国!

昭和帝枯瘦的手指伸进袖中,从袖口里翻出那一沓按着手印的口供,甩在李承赫脸上,不带半点温情。

“这都是你旗下黑甲卫的自供!说你指挥他们纵火烧兵营之后,又命他们去了皇陵,在皇陵点火做风水局!如此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你该当何罪?!”

带血的口供纸,砸在脸上,又纷洋落下。

李承赫连眼神都不曾施舍给那几片废纸。

不用看都知道,那废纸之上写了何种昧心之言。

李承赫凤眸微抬,眸底闪过讥诮之色。

“父皇称帝多年,还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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