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沉默地，将身上的茶叶捋掉，又重新斟了一杯略凉一些的，再次捧过去。
李承赫眸光阴郁而复杂。
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后，嗤笑一声。
“这样的你，虽然有一模一样的脸，可跟她完全不同。”
“孤再也不会将你们认错了。”
“去为孤烧些洗澡水来，待会儿你伺候沐浴。”
谢绾眉头轻皱，忍了忍，恭声道。
“遵命。”
离开正殿时，看到了盛装而来的周凤瑶。
她正要避开，周凤瑶身后的婢女已叫住她。
“站住！”
声音倨傲，“眼瞎了吗？没看到侧妃娘娘吗？为何不向娘娘行礼。”
周凤瑶抚了抚鬓发，上下扫了谢绾一眼。
心底滋生着恨意。
就是这个贱婢。
若非她横插一脚，如今自己说不定已经怀上皇长孙了，等李承赫登基那日，她完全可以母凭子贵成为皇后，荣宠天下！
可机关算尽，竟然被这个贱婢给摘了桃子。
更让人烦心的是，她还因此遭到了太子的厌恶，需要低声下气地围过来辗转求和！
凌氏之事，她本来是做压轴之用的，如今，形势紧急，只能先草率爆出，让自己站稳脚跟再说。
桃红见谢绾沉默着，一动不动，比周凤瑶还恼怒。
几步上前，压着谢绾的肩膀要将她压下去。
“跟了太子这么久了，规矩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你若跪下磕三个响头，我们娘娘便消了气，大发慈悲饶了你。”
“快点！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谢姑娘呢？”
“太子说了，往后你就是府中伺候他的贴身贱婢罢了……装模作样给谁看？”
谢绾双腿抽疼，却死咬着牙，坚决不跪。
僵持中间，背后传来脚步声。
紧跟着，男人冷煞的气息压过来，三人皆变了脸色。
李承赫的眉目间，尽是不耐。
“都在做什么？”
周凤瑶双眸盈水，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殿下……”
桃红也忍了忍，挺身而出，“太子殿下，这谢氏好生无礼，她不过是一个婢女，见了侧妃也不知行礼，如今侧妃代掌一半中馈，见了这样不知礼仪的奴才，肯定要教训两句的，免得往后她失了礼，丢了咱们太子府的面子……”
她说的忐忑，毕竟从前太子如何宠幸谢氏，众人都看在眼里。
李承赫眸光落在谢绾的肩上。
瘦弱削薄，不堪一击。
头发也枯槁无色，跟记忆中的谢绾，相差深远。
他冷笑一声，眼底尽是漠然。
“一个奴才。”
在谢绾破碎的眸光和呼吸中，他冷声说着，“太子侧妃是从二品的位分，你见了太子侧妃，为何不跪？”
“跪啊！”
桃红见太子竟然向着自家娘娘，瞬间得意起来，一脚踹向谢绾的膝窝。
谢绾双膝一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桃红按着她的脑袋，“还要磕头知道吗？”
砰砰砰。
按着磕了三下之后，桃红终于收手。得意地给自家娘娘递了个眼神。
周凤瑶看着那发丝散乱、双眼浑噩的谢绾，眼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她走到她的面前，用那绣着玉珠的鞋尖，踢了踢谢绾的下巴。
“起身吧。”
她至今还记得在凤仪宫第一次见谢绾时的情形。
身姿翩跹、茶艺精湛的少女，长袖飞舞，轻轻松松就赢来满堂喝彩。
那时的她，多么明媚啊。
可如今？
不过是个新鲜褪去，遭了厌弃的可怜虫罢了。
女人怎能蒙了眼靠男人的欢宠来过日子？那是最浅薄、卑贱的东西。
家世、出身、才是一切。
一介孤女，还想在皇城里奔谋，还想在太子府出头？
呸。
周凤瑶不再看谢绾这个失败者，抬脚跨着她的身体过去，走到李承赫面前，盈盈一拜。
“殿下，妾身几日都未见您了，您还是如从前一样，风姿——”
李承赫打断她，“东西带来了吗？”
周凤瑶噎住。
李承赫眼底不耐，“带了就进殿，未带就滚回你的寸心院。”
周凤瑶面色一僵，旋即，从善如流地挤出艰难的笑。
“妾身怎敢诓骗糊弄殿下……”
李承赫闻言，转身进了内殿，周凤瑶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一并进去。
……
殿外，谢绾双膝剧痛，迟迟无法起身。
还是寿月公公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扶了起来。
殿外的秋风一层比一层重，她身上冰冷的很，寿月公公叹了一声，道，“谢姑娘，偏殿有热水，你也去暖暖身子吧。”
“烧水之事，让其他人去做吧，我给你瞒着。”
谢绾摇了摇头，对他谢道：“不必了。”
“若殿下知道不是我亲手烧的，只怕又要发脾气。”
这几日，也曾有其他下人看不过眼，伸手帮她。
最后，轻则被拉去打板子，重则被夺了身份赶出府发卖。
谢绾自己狼狈至此，又怎能去害他人？
婉拒了寿月公公的好意，一瘸一拐地，走向后院的柴房。
月光将她的背影拉长，纵成一条狭长的沟壑。
寿月公公看着那削瘦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声。
他总觉得，未来太子爷会后悔。
……
殿内。
清幽冷寂。
李承赫翻看着周凤瑶递来的地图。
这份地图是安朝的国土图。
纵横的山川和水脉中，有二十多个地方被标红，标红的地方，便是周凤瑶口中，凌氏的秘密据点。
自他察觉凌氏有异心这几个月来，他便在朝野各地，巡查凌氏的反动迹象，发现了凌氏第一个震天雷的据点后，惊怒之余，便是无尽后怕。
这样的武器，足以荡平整个安朝，毁城破土，民不聊生。
所以，他暗中差遣军队，在全国搜寻据点，并已查出了十二处。
有的捣毁收缴，有的则按兵不动。
凌氏虽有反心，但还未做出决定。
毕竟造反哪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的那位祖父，已经退仕的凌太傅，在得知据点被发现摧毁时，也曾找他谈过，说会全力助登上皇位，但这些已做好的震天雷，希望能由凌氏保留。
痴人说梦。
胆大妄为！
他表面上假装同意，实则暗中继续施压，在将西山那处窝点捣碎，收缴了三十车震天雷后，终于，和凌氏撕破了脸面。
纵有不忍，毕竟是生身之家。
可他给他们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五日后，等三皇子回城时，便是凌氏被抄家灭族之日。
李承赫深吸一口气，复又看向手中的地图。
将那地图上的据点，和近日各地暗线出来的地点，一一比照。
他找到的那十二处，赫然在列。
除了个别有微小的出入外，其他据点，位置、大小、规模皆一模一样。
李承赫瞳孔微缩。
再看周凤瑶时，眼底尽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