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清楚这位皇贵妃之所以对自己温声软语，纯粹是为了膈应宫里宫外这两位凌氏主母。
但……
有人递梯子，她为何不接。
恭声接过那镯子，套在手腕上，朱红色的镯子落在那皓腕之上，熠熠生辉。
她晃了晃了手腕，露出一个甜美又羞涩的笑。
“谢贵妃娘娘赏。”
像极了旁人印象中的江南女子。
娇俏可人，玲珑剔透。
皇贵妃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赞道。
“太子果然艳福不浅，前有凌氏女子为你撑着门面，后院里头金屋藏娇，捂着这么一个娇娥。”
“姑娘大了，也该给个名分了。”
李承赫与凌氏不睦，不代表他会亲近皇贵妃。
皇贵妃和她膝下的三皇子，对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多年，虽然动不了他的座椅，却像个苍蝇似的围在耳边，惹人生厌。
他抬眸，笑容温和，“皇贵妃娘娘喜欢吗？”
皇贵妃一时怔愣，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李承赫翻动着手上的墨玉扳指，说得漫不经心。
“若喜欢，儿臣便去求了父皇，将她给三弟许做妃子，如何？”
皇贵妃玉颜顿时寒下来。
“如此佳人，还是太子自享吧！”
语罢，不再看他，甩着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润了两口茶，心里那股子郁气还没卸下去。
江南来的破落户，听说还是个孤女，你太子自己养着玩的东西，还敢塞给我的渊儿？
皇子妃之位慎之又慎，就连侧妃之位也是用来拉拢朝臣的，你当谁跟你一样，只把宝压到凌家？
……
席位上，李承赫手指轻敲桌面，示意谢绾给他倒茶。
谢绾倒了一杯，在他手指快碰到时，先他一步，端起来一饮而尽。
李承赫指尖微顿，抬眸看她，知道她为什么恼怒，笑着说，“开个玩笑罢了，她又不会真让你做她儿媳妇。”
谢绾将杯子放回桌面，头一次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他。
“哦？若是姐姐在这里，你也会开这种玩笑吗？”
李承赫眸中冷意顿生。
他凤眸眯起来，带着警告和威慑。
“孤告诉你很多回了，不要拿自己跟她相提并论。”
谢绾冷笑着和他对视，丝毫不让。
“姐夫这般深情，怎么不下去陪她说呢？”
李承赫深深看她一眼，眼底生出的戾气，让人浑身发毛。
谢绾别开脸，不想再跟他起争执，端起茶壶，将他面前的茶碗斟满，往他那边狠狠一推，溢出一片水渍。
语气生硬，“太子，请喝茶！”
……
凌皇后是主角。
在众人都坐毕等了半刻钟后，才凤冠霞衣地姗姗来迟。
扶着宫人的手，鬓边那精致华美的步摇，垂下几串流苏，掩映着她那端正大气的五官，平添几分绰约风姿。
她一身正红，坐在皇贵妃身旁，气场全开。
“妹妹也来了？”
“上个月，妹妹的生辰只是宫里浅聚了一下，如今看来，倒是委屈了妹妹。”
皇贵妃笑容微顿，这是嘲讽她位分不足，身份不够吗？
抚了抚鬓发，从善如流道：“您是中宫皇后，自然排场要大些，陛下虽提了为我办生辰宴一事，可我想着北方战事吃紧，还是俭省着些。”
二人一来一回，已交涉无数机锋。
若不是时机不对，谢绾倒想搬个椅子坐下来，最好前面摆一捧瓜子，让她看清这戏本里都演不出的精彩。
只是她没想到，下一刻，两人把火引到了她的身上。
凌皇后率先开口。
“谢氏，刚才在殿外，本宫听闻皇贵妃有意让你做皇子妃？”
谢绾还没回应，那皇贵妃已有些愠怒地开口。
“皇后腿脚不行，耳朵倒是好使。”
凌皇后笑得温和，“那是自然，本宫——”
“皇上驾到——”
皇帝来了。
众人收敛姿态，纷纷跪地行礼。
皇帝先扶起了李承赫，代表了他对这个儿子的信任与恩宠。
路过谢绾时，扫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等坐到主位上时，才略略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他不扶皇后，是因为皇后背后的凌家，动了不该动的手脚。
不扶皇贵妃，到底还是给皇后留了几分脸面。
低沉威严的嗓音，回荡在大殿内。
“都平身吧。”
众人急忙三呼万岁，这才坐回原位。
谢绾趁人不注意，悄悄抬眸打量了皇帝一眼。
看着他那和李承赫如出一辙的眉眼，才知道当年……为何那钦差大臣一见面，便认定李承赫是皇帝走失的嫡长子了。
昭和帝上了年纪，又信了佛学，将国事摊给太子和周丞相后，人也温和许多。
他接过皇后递来的酒杯，饮了半杯后，笑着看向左手边第三排中间的位置。
“斐爱卿，当初若不是你慧眼识珠，承赫也无法回到京城，朕更不能有此爱子为朕分忧，这第一杯酒，便让太子敬你吧。”
当初带李承赫回京的斐大人，如今已是吏部侍郎，官拜正三品。
他的官名显达，与太子在朝中逐渐掌权，脱不了关系。
所有人都将他列为的坚定的太子党，可只有斐侍郎自己清楚，他和太子的关系，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
“怎能让太子为微臣敬酒。”
斐侍郎起身，穿着那紫色绣团鹤的三品官服，行到李承赫面前，笑着举杯。
“微臣敬太子一杯。”
谢绾打量着他。
三品重臣，在扬州城一跺脚整个扬州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在这千秋宴上，却只能坐在第三排。
当年，是他将李承赫带入京城的。
当年，也是他将抄家的升职……带到扬州的。
谢绾知道这斐侍郎只是个传话的小人物，可她看见他的时候，仍然忍不住心生悲凉和怒意。
为自己的无能，而悲怒。
她沉默地，走上前，将李承赫和斐侍郎面前的酒杯再斟满。
听李承赫与他虚与委蛇。
“斐大人客气了，这杯酒，孤敬您。”
李承赫抬袖，一饮而尽。
杯酒三巡。
谢绾还要再倒时，隐忍了许久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本宫这里还有两壶好酒，素心，你去给太子爷和斐大人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