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赫走后。
昭和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檐下那几株将要开未开的金桂,鼻尖似乎能嗅到几日后的桂花清香。
眸光里尽是帝王的多疑。
沉声问身旁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安公公。
“朕这个儿子……你觉得如何?”
安公公声音恭敬,“肖似三十年前的陛下。”
昭和帝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朕年轻时,可比不过他的果决和狠辣。”
这话,安公公不敢接。
把烧尽了的炉香换掉,又点上新的龙涎香,看着垂老的帝王眸光越来越阴郁。
轻声道:“无论如何,殿下叫您一声父皇。”
“而且,儿子越努力,您这当父亲的,岂不是越省心?”
“明日,普济寺的了凡大师,邀您前去论禅……”
昭和帝眼底的阴郁这才缓缓散去。
“朕不信,凌家动那赈灾银时,他不知道。”
“可他不管不问,坐实凌家当那跳梁小丑,如今反过来拿捏凌家。”
“帝王心术,这儿子……倒比朕强。”
“罢了。”
昭和帝一挥手,起身走向殿内。
“若他窝囊些,朕还看不上他做太子呢!”
……
出了御书房。
李承赫的面色并不好看,眉头略蹙着,眼底诸多心思涌动。
看来……父皇暂时是不想动凌家。
罢了。
他便再等些时日又何妨。
转角看见谢绾时,便见她正用手指拨弄那墙角盛开的夹竹桃。
粉衫与夹竹桃的粉意交杂,似一团朦胧的烟云,撩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看见他来时,佳人眼底含笑。
一时不知是人面更娇、还是花面更艳。
紧皱的眉头疏散开,李承赫觉得心情好了些许。
“走吧,今日午宴在凤仪宫举办,各家贵女应该都到了,我们也过去吧。”
谢绾将手背在身后,眼底闪过些奇异的光。
对他莞尔一笑。
“好啊!”
李承赫顿时受宠若惊。
……
凤仪宫偏殿内。
太子妃凌霄芸正跪在凌皇后面前诉苦。
“姑母,您不知道那谢氏有多猖狂,自她进了太子府,府内没有一日宁静!就连我那乳母都被她所害丢了性命!”
“今日她进了后宫,便到了姑母您的手腕下,您且得帮侄女好好出口气!”
“就连殿下,都被他勾了魂,三天两头往她那院中跑……”
凌霄芸抱怨完,却迟迟没听见回应。
只看见那绣着金丝孔雀的蜀锦屏风,被缓缓拉开。
一身华服的凌皇后,端正好自己凤冠,踩着那冠着明珠的凤靴,缓缓走到她身前。
轻轻吐出两个字。
“废物。”
凌霄芸顿时面色惨白。
凌皇后却不打算惯着她。
“你未出阁时,倒也算得上大家闺秀,举止有度,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
“所以本宫才让你做了太子妃。”
“太子府五年的安稳是让你迷了心智吗?”
“不过是来了个孤女,你看你如今的模样,可悲之极!”
“你是凌家的女儿,是皇亲国戚,如今又是堂堂太子妃,那种玩意,也值得你费心?”
凌霄芸惨白的面色,变成了羞愧的红色。
她想解释,却也觉得,自从谢氏进府……她确实太过失态!
下一刻。
一双戴着红宝石护甲的双手,落在她眼前。
凌皇后俯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冷笑。
“不过一个谢氏罢了,怕什么怕?”
“皇贵妃她得宠多年,给陛下生了二子一女又如何?宫权还不是牢牢在本宫手里捏着?”
“今日,本宫便让你瞧瞧。”
“如何对付这等狐媚的小贱人。”
凌霄芸缓缓起身,看着自己的姑母,眼底渐渐生起羡慕和崇拜……
总有一日,她也会像姑母这样,执掌后宫,为天下母……
……
凤仪宫偏殿内。
谢绾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拉了拉李承赫的袖子,“姐夫,哪里能如厕?”
正在批改政务的李承赫,手指一抖,奏折上晕出一团污墨。
如今半个安朝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每日要处理的各种政务多如牛毛,他就算来为皇后贺寿,也得让内侍随时携带笔墨和未批改的奏折。
看着那糊成一团的、关于刑部的任命之事,他深吸一口气,随手指了指旁边那个圆脸太监。
“让小顺子带你去吧。”
“奴才遵命!”
小顺子弓着腰,为谢绾在前引路。
“谢姑娘,您跟奴才来。”
谢绾嗯了一声,跟上小顺子。
净房在凤仪宫的西南角。
走在种满了竹林的巷道上,谢绾踮脚瞅着对面闹哄哄的院落,好奇道:“那边怎么那么热闹?”
小顺子恭敬地答:“那便是凤仪宫的小厨房,今日的吃食都从那边供应。”
谢绾眼底一亮。
“这样啊……”
她脚步更轻快了些,小顺子险些追不上。
“谢姑娘,您慢一点……”
又拐过一个月门,小顺子忽然发现自己看不到谢绾了,眼底一慌。
正要叫人,下一刻,脖子遭了一下。
软软地倒在地上。
谢绾将他拖进暗室,换上了他的衣服,照着他的样子涂抹了一番,再出门时,已经变成了个点头哈腰的小太监。
绕过月门,径直往那膳房走去。
膳房内,大家忙的热火朝天,再加上今日生面孔太多了,谁也不知道谢绾混了进来。
“快!那小太监!帮忙抬一下!”
几个柴火太监端着一木盆的水,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
打眼一扫,得有个几十斤。
“这是从北边景山上头接的山泉水,陛下最喜欢这滋味,待会儿用这山泉水炖个鲍鱼汤,定能让陛下满意!”
谢绾眼底一亮。
急忙凑过去搭了把手。
抬着进屋时,将藏在袖中的夹竹桃花粉,簌簌洒了进去。
随着木盆的颠簸摇晃,那些花粉,渐渐融化入水中……
投完毒,谢绾拍拍屁股就要溜。
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素心!
凌皇后的头号狗腿。
素心穿着她那代表身份一品嬷嬷服,绷着个脸,像谁欠她五百两银子似的。
但脚步却快得不太正常,眼神也有些躲闪。
谢绾视力极好,发现她袖中藏了一个纸袋子,悄摸摸避开众人,去了膳房的库房处。
谢绾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也蹑手蹑脚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