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休目光一扫,看到京城外林立的小房子,数量繁多,杂乱排列。 像鱼鳞,又像一块块皮藓。 转世之人身负气运,纵然起于微末,也会很快崛起。 惯用的手段就是造反。 振臂一挥,万人跟随,席卷大州小县。 各地的刀兵从未少过。 除非绵延数州,朝廷并不会派人带兵去弹压。 否则单单是军功,每年就要出几个将军,朝廷供不起。 只有一个地方,从来没有被兵灾波及,那便是京城。 哪怕当年天策霸王造反轰轰烈烈,也被范昭拦在京城外。 然而这样的福地,却只属于达官贵人和他们的亲戚。 即便伺候他们的仆人,也没有居住在京城的资格,每天晚上只能待在城外。 江休提着龙象禅杖,走向城门,无穷金光从体内散发,蔓延向整片天地。 “这人间,何尝不是一座牢笼?” 江休淡淡开口,他一心大道,是一个性情凉薄之人。 但再凉薄,也总是有感情的。 烂陀寺全寺僧人身死之时,无一人开口怨他。 江休知道自己不是转世之人,没那么高魅力。 声音不疾不徐,慢慢扩散开来,所有闻听者,如同身陷滚滚波涛,止不住向后退去。 这一声并不响亮,天地间无形的气机却连连破碎,京城所有武夫抬头望天,面露震惊。 城门口的守卫吃力抵御着推力,两脚在地上拖出长痕。 却只能看着江休慢悠悠走入大门。 金光从墙根爬上墙头,继续前进,盖住整座京城。 全城寂静。 长街上,只有江休独自行走的身影。 两旁茶肆酒楼的武夫,忍不住浑身颤抖,想到来人身份。 一月一化神,盖世凶人江休! 难道此人要在京城大开杀戒? 哗! 金光停下,仿佛撞上什么东西。 长街尽头,范昭缓缓走出。 站在金光交界处,气势渊渟岳峙。 手掌平伸,无穷气机汇聚,显出苍茫之意。 身后大半个京城模糊。 在这一刻,他就是天地的分界线。 “补天浴日……” 江休自语,随后心神下达指令: “无量,启动云芨九算模型,推算范昭能杀我的概率有多大。” 片刻后。 得到无量珠反馈,江休神情一动。 “竟然有三成么,卢沉钧也不过仅仅一成,且每出一剑胜算就削减一分。” 一念及此,江休也不吝一个承诺: “我此次来,不杀一人。” 范昭脸上浮现意外,随后拱拱手,就此转身离开。 金光继续向前,将整个京城包裹。 长街两侧的武夫都听到江休那一句话,看到江休走到长街中央,盘腿坐下。 这才纷纷将心收回肚中,各自窃窃私语,不知这位凶人来京城何事。 远处,急忙往家赶,却正好撞上江休,僵在原地冷汗直流的张道玄,猛然长出一口气。 “国师大人说的如此严重,我还以为会是腥风血雨,看来江前辈终归是个好说话的。” 这一刻,即便再看不上那些大臣,张道玄也不由钦佩他们的眼光毒辣,连江休都能拿捏。 至于国师大人,还是太不懂政事了。 钓叟闻言只是冷笑。 张道玄正想去见见这位恩人,耳边却忽然传来诵经声,越来越大。 直到传遍京城。 ………… 金銮殿中,大臣齐聚。 当朝始皇石磐不过双十年纪,青涩未脱的脸颊满是红光,含笑道: “果然如众位爱卿所料,江休前来京城受封,且已先行做出让步。” “既然如此,那就颁旨吧,着他上金銮殿来觐见。” 一众大臣眉头一皱,混迹官场的本能让他们想再搞点事,但随后想到江休的凶名,还是按捺下来。 朝堂罕见出现皇帝开口,群臣竟无一人反对,政令通行顺畅的情景。 石磐拟定圣旨,还未交给一旁的司礼太监,诵经声忽然传进金銮殿。 群臣不知所措间,石磐已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看来这位天榜高人心中,究竟憋了一口气,罢了,也不好得罪此人,就劳烦六位尚书老大人亲自送旨。” 群臣再次皱眉,皇帝九五至尊,怎么屡次向江湖中人让步? 反而是六位尚书,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一同出列: “臣等接旨。” 群臣目送六位尚书出大殿,却忽然从外面传来喧哗。 随后便是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进大殿。 一身绣着日月星辰的白袍歪歪斜斜,多有裂痕,匆忙间连头上高冠掉落都来不及捡起。 群臣认出这是钦天监监主,平日里就待在京城最高处,观察日月星辰流转,从不参与朝会。 印象中,此人虽然因性情孤僻显得有些痴呆,却从未有过如此失态。 群臣正要发问,监主已抬头露出惶急面容,声音尖锐到变形: “不好了!整个京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