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请吧。”
青衣女官捧着托盘,等沈月摘下面具。
心头涌起一股不甘,沈月微微垂下眼眸,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仿佛又回到祭台被火烧灼那天,她只能无力地困在台上等着烈火将自己吞噬。
那股噬心的疼痛如跗骨之蛆在胸腔冲撞,提醒她,这就是皇权!
即使她无罪,但只要皇后让她祭天,前世她就只能被祭天!
如今,即便她用舆论将沈毓婉逼进困境,却因太后一句话让沈毓婉反败为胜,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
“臣女尊令,不过臣女面部被火灼伤形容可怖,还请各位见谅。”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头解开面具的扣件,眸底幽沉如墨,
若皇权这座大山让人绝望厌恨,不如帮朱谨一起掀了它!
天子不仁,这皇位谁坐不是坐!
朱红唇瓣紧绷,她眼神陡然锐利,面具一角被掀起,如玉面庞上黑红交织,
焦黑的隆起,撕裂的暗红的红肉,令人触目惊心,
前世沈月早已习惯别人惊骇的目光,正待完全掀开,就听一声冷呵:
“够了!”
手上动作被叫停,她眸光微闪,
掠过朱谨紧蹙的剑眉,她心尖柔软处仿佛被羽毛拂过,痒得发涩。
前世今生,朱谨都在帮她脱离困境。
“沈姑娘既然有苦衷,太后又何必步步紧逼,不留余地。”朱谨坐直如松,凤眸中闪烁着凌厉之色:“逼迫重臣之女将痛楚展示在人前,太后难道就不怕寒了沈尚书的心吗?”
“母后,儿臣也觉得不妥。”
太子朱轩禹也跟着小声道:“姑娘家娇弱,若是二姑娘回府想不开,您岂不是会落个逼死臣女的名声。”
“罢了。”
太后瞪了眼色迷心窍的太子恼怒道:“既然太子求情,沈二且戴着,下去吧。”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接连被朱谨在众人面前驳了面子,太后坐不住,提出逛园子赏花。
沈毓婉因刚刚维护皇室的发言被太后看中,被钦点上前,同宁妙雪一人一边扶着太后走在队伍最前方,
沈月吊在最后,瞧着沈毓婉脸上的得意之色,杏眸微眯,
指尖挑动手心珠子,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毓婉想做太子妃?
那也得先问问她答不答应!
老天让她重活一世,不就是要让沈毓婉体会一下她前世的痛不欲生么!
秋日荷塘因引了温泉水,依旧保持着夏日的繁花朵朵。
沈月找准时机,指尖一弹,圆润珠子精准地滑向沈毓婉脚下。
“啊!!!”
沈毓婉捧着刚采来的白莲花正要献给太后,兀得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倒。
沈月默数她落水的时间,还未数完,却意外看到沈毓婉伸手扯住了太后的衣袖,试图借此稳住身形,
怔忪一瞬,她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毓婉是不是对她自身的重量有什么误解?
太后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早已习惯了他人的服侍与照顾。
平日里,即便是逛个御花园,也要乘坐凤撵,由宫女太监们抬着前行,怎么可能受得了沈毓婉这样突如其来的拉扯?
“噗通”“噗通!”
落水声伴着尖叫声响起,如同惊雷划破宁静的午后。
“快救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谁会水!快去救太后娘娘!”
太后和沈毓婉皆不会水,慌乱地在池子中沉浮,华丽的衣裳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两人往湖底拖拽,
不会水的贵女们也只能花容失色地围在荷塘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沈月的余光瞥见匆匆赶来的宫女和嬷嬷,舌尖轻轻滑过干燥的唇瓣,眸色晦暗,
真是可惜啊~她还没看够呢~
“太后娘娘!臣女救您!”
她蓦然跳进水中,奋不顾身游向太后:“娘娘请抱紧我!”
水花随着三人激烈动作翻腾,岸上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三个模糊的身影。
“长姐挺住,娘娘凤体矜贵,阿月将娘娘送上去便来救你!”
沈月边撑住太后,边不着痕迹把沈毓婉往水下按,指尖故意勾住她鬓发撕扯。
“咕嘟……救……咕嘟……救我!”
黝黑发髻浮上水面,她松开手,用力托着太后往上送。
在宫人的连拉带拽中,沈月揽着太后翻过白玉护栏,
紧跟着,沈毓婉也被宫人捞起,半截头发凌乱地簇在头顶,形容狼狈。
“嘶!快看沈大姑娘发髻!竟然是假的!”
慈荫宫,
沈月换完衣裳出来时,宫女跪在地上替歪在榻上的太后绞发,浑身湿透的沈毓婉跪在殿前,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臣女沈月拜见太后。”
她低垂着头,微湿长发被绯色锦条拢在脑后,神如秋水唇若点樱。
绯色宫装随着她跪下的动作绷紧,勾勒出莹莹不足一握的纤腰,说不出的柔媚娇弱。
饶是太后这些年见惯了美人,也不得不赞一声沈家嫡次女是难得的绝色,
“最后竟是你救了哀家,来人,赐座。”
太后扫了眼地上形容狼狈的沈毓婉,攸然感叹,她因沈毓婉进言让沈月险些在所有京都面前出丑,而最后沈毓婉害她,救她的反而是沈月!
眼尾扫过地上散落的假发,她对沈毓婉更是恨极,
“至于你,隐瞒断发参选胆大包天!”太后起身,指着沈毓婉怒不可遏:“谋害本宫,用断发诅咒殿下!哪一条拎出来都是死罪!”
“娘娘恕罪!”假发被揭穿,又意外将太后带下水,沈毓婉心乱如麻,知道自己惹出了弥天大祸!
“假发一事实在是臣女倾慕殿下的无奈之举!”
她慌忙跪行至太后身前,双手紧攥住太后的裙摆,泪眼婆娑地哭诉:“至于谋害娘娘一事,臣女是被人暗中使坏,踩到了不明之物才失足跌倒的。臣女绝无半分加害娘娘之心,请娘娘明鉴!”
沈毓婉突然指向一旁的沈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定是沈月记恨臣女,更因先前之事对娘娘您心生不满,这才暗中布局,企图陷害臣女与娘娘!”
浸淫宫闱多年,莫说是亲姐妹为男人互相算计,就连骨肉相残都是常事,太后眉头微皱,沈毓婉害她可恨,但幕后之人更可恨,
沈月垂眸,不争不辩跪到堂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斗胆请娘娘出手彻查此事!”
“来人,去查!”
“喏!”
女官领命出去,室内只余沈毓婉低哑的哽咽声。
过了约莫半刻钟,
沈月见刚刚出去的女官回到太后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黄豆大小的珠子呈上,
长睫遮掩下,她眼底笑意阴沉。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女官,这般细小的珠子不过半刻钟就被找到。
珠子找到,这出戏才将将开始呢!
殿内,沈毓婉骤然响起的哭诉声尖锐刺耳,
“娘娘,您看看这珠子,我是冤枉的!是沈月,她用这个珠子陷害我,让我滑倒!”
迎上太后审视的目光,沈月咬唇无辜道:“娘娘,臣女一直走在最后,中间隔着那么多姐妹,怎么可能有机会扔珠子害姐姐摔倒呢?”
“只是......”
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低声喃喃:“这珠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