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狱卒就高声催促:“送完饭就离开!牢房重地,不许闲杂人等逗留!” 从牢房的栅栏空隙,伸出许多双黑乎乎的手,朝赵宣宣的方向摆动,七嘴八舌地叹息:“分一点吃食给我吧!” “好人有好报,分一点吧!” “我快要饿死了!” …… 唐风年转头环顾一圈,发现那些被关押的犯人都脏兮兮,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神直勾勾,既可怜,又让人心生恐惧。 赵东阳和赵宣宣都努力贴着牢房的栅栏,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额头挨着额头,依依不舍,泣不成声。 石师爷叹气,提醒:“如果拖拖拉拉,下次探监就没这么容易了。” 赵宣宣一听,立马擦掉眼泪,叮嘱道:“爹爹,你把吃食藏好,慢慢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我不能一日三餐都过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赵东阳含泪点头,双手抓着栅栏,目送他们。 赵宣宣和唐风年一边走,一边回头,心事沉甸甸。 夜晚,月光从高窗照进牢狱,仿佛给牢房撒上一层寒霜。 酸腐、腥臭的气息在蔓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东阳睁着双眼,望高窗外的圆月,心中倍感凄凉。 耳边是狱友们痛苦的哀嚎声,如野兽一般。 他还要经常动一动,免得跑来跑去的老鼠把他当食物或者玩具。 他救不了自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和女婿身上。他想他们,也想念妻子王玉娥,做梦都想回岳县的家去。 —— “明天就要开堂公审。” 石师爷也夜不能寐,和唐风年坐在客房庭院的石凳上,面对面,一起发愁。 石桌上的热茶早已冷却。 唐风年低沉道:“早点公审,算好事,岳父能少吃牢狱里的苦头。” 石师爷道:“非也!咱们还没把证据弄明白,明天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比起赵东阳坐几天牢,石师爷更关心两个儿子的前途。他希望彻底推翻此案,免得两个儿子的履历染上污点。 唐风年右手抓紧石桌的边缘,感受冰冷和坚硬,突然下定决心,道:“师父,明天我不想当旁观者,我想做局内人,主动入局,跟岳父站到一起受审。” 石师爷震惊,失手打翻茶盏,牙齿微微发颤,道:“你要去顺天府说,你也参与了卖画?一起当嫌犯,被公审?” 这不是羊入虎口,以身犯险吗? 打翻的茶水顺着石桌,流到他的外袍上,他完全无心理会。 唐风年冷静点头,道:“官府审案时,旁观者不能出言干扰,否则视为不敬,要被驱逐。但是,受审之人可以喊冤,可以在公堂上指出证据的造假和疑点,可以自证清白。”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随便对我用刑,而我岳父没有这个护身符,他如果喊冤,很可能会挨板子。” 石师爷明白他说得有理有据,但忍不住担心,提醒道:“你如果以身入局,便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清楚后果没?” 唐风年道:“师父,我都反复想清楚了,并不是一时兴起。” 石师爷的心事更沉重了,他皱眉看地面,想阻止,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心想:风年为了救他岳父而奋不顾身,算得上大孝子,但是一旦失败,就是全家男丁覆没、前途尽毁的下场。 石师爷眼神凝重,再次出声,语重心长地道:“风年,如果你当旁观者,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无论此案多么重大,火都烧不到你身上,顶多损失一些钱财罢了。” “凭你的才华和秀才功名,就算不靠你岳父的百亩良田,你照样可以养家糊口,把日子过好。” 唐风年道:“多谢师父提点,我心意已决。如果不拼命为岳父洗刷冤屈,却躲在人群里当缩头乌龟,我肯定后悔终生。” 石师爷万分焦虑,爱徒心切,反驳道:“可是对于明天的公审,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驸马制造假证据,你主动让自己陷入泥潭,将来很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傻孩子,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吗?” 石师爷心情激动,握拳捶打石桌,砰砰作响。石桌不疼,他也仿佛感觉不到手疼。 他的语气又恼又急,仿佛冒着火,不能眼睁睁看着徒弟唐风年做傻事。 唐风年很感动,眼中浮现泪光,道:“师父,你诚心诚意为我着想,我都明白,也不敢不识好歹,也明白自己明天要做的事是一场冒险。” “别人说,富贵险中求,我求的不是富贵,而是家人的清白和正义。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当缩头乌龟。” “但凡还有更好的办法,我都不会走这步险棋。” 如果赵东阳对赵宣宣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父亲,如果一家人不是如此相亲相爱,唐风年也不会如此拼命救岳父。 如果赵宣宣和他只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也不会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