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领着内侍们迅速整理着东西,正在打包一个关键物品之际,一个小太监过来找他,“高公公,香积寺怀昌高僧请见您。”
“不见,现在一切以陛下的事情为先,闲杂人等一律不见!你就这么回他!”高力士有些不耐烦,他亲自用拂尘清理着各种各样的器皿。
小太监滴溜溜地跑了出去,又滴溜溜地跑了回来,“高公公,高公公……”
“又有什么事?”高力士更加不耐烦了,“如果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心我掌你的嘴!”
“还是那位怀昌高僧,他说他来见您就是为了陛下的事情。”小太监说完之后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高力士一阵迟疑,对小太监说,“你先过来,我不打你,我问你,那个怀昌高僧是真和尚吗?”他这么问显然是先入为主的怀疑,此时还来拜见自己或者皇上的,极有可能是刺客的同党或者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小太监连连点头,“是啊高公公,这位高僧听说以前还进过宫给王公大臣们讲过佛法呢,刚才来的时候好多大人都认得他呢。”
“你去请他进来,我去找李泌大人。”高力士说完边走了。
……
听了高力士的叙述,李泌立刻去见那位怀昌高僧了。路上高力士问道:“李大人,你认识那位高僧吗?”
“没见过,但听说过。”
“这时候进宫,还说与陛下的事情有关,应该是知道什么吧。”高力士问道。
“不好猜,见了就知道。”
怀昌高僧见到高僧和李泌后,也没有寒暄,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香,“贫僧这香可解陛下之疾,燃之一个时辰即可。”
李泌示意高力士接过,然后客气地问道:“高僧前来是否知道些什么?”
怀昌高僧笑了笑,“香送到了,贫僧该回去了。”
高力士拿着香道:“高师不肯讲这香的来历,我们必然不敢给圣上用啊。”
怀昌微笑着摇了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因缘际会,陛下必用此香。”
“你这厮怎么如此胡言乱语!”高力士急中生怒,口不择言了起来。
李泌按住了高力士的肩膀,随后对怀昌笑了笑,“高僧莫怪,您来献香,必有缘故。”
“贫僧也是大唐的子民,为君父献药解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怀昌继续微笑着。
李泌看了看高力士,高力士知趣地退下了,李泌行礼道:“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怀昌道:“原本光复长安,我香积寺是要有灭顶之灾的,但不知何故,小寺躲过了一劫,为报陛下之恩,贫僧故来献香。”
“大师高德,我会奏请陛下给贵寺重塑金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怀昌笑了笑,大步离开了宫殿。
李泌回到兴庆宫后,见高力士拿着香犹豫不决,便问他,“高公公,为何不点上此香?”
高力士眯着眼睛说:“我现在谁也不相信,我打算验一验再说。”
“慎重一点是对的,你打算怎么验?”
高力士道:“我打算让几个小太监先闻此香,数个时辰之后,如果他们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那么再让陛下闻香也不迟啊。”
这才是深耕深宫多年,修炼成精的老太监的老太监会有的城府,光是听他讲话就能令人冷汗直流。
李泌立马反对道:“不可,有此心就是罪过!此举有违人道,会折损阴德的。”
“老奴知道,但一切都要以皇上的安全为先,这与那些试菜的内侍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真的有报应,那么这份因果就让老奴来承担吧。”
李泌摇了摇头,“我相信怀昌高僧,这样吧,试香的事情由李某来做,让那些内侍散去吧。”
高力士一惊,内心也不得不佩服李泌的修养,“好,既然如此,老奴陪着李大人试香,不用那些小太监了。”
“哪里哪里,高公公的忠君之心才令李泌钦佩。”李泌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两个相互奉承的大佬去了内屋,但却落下了高僧进献的那根解毒香,立即拿着追了进去。
可见商业互吹其实一直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但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在那里躺着,救一下啊。
李泌他们试过香之后,便在张天望的房间里点燃了,为了保险起见广平王也被抬了进来,一同来熏,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张天望才渐渐苏醒。
“朕这是怎么了?”
高力士长话短说,“圣上,您中毒了,有高僧献药,已经解了。”
“中毒了?朕怎么没有什么感觉呢?”
李泌和高力士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说,“可能高僧的药比较神奇吧。”
张天望自成为“李隆基”以来,一直都没有睡过安稳觉,这次的中毒,反而因祸得福了不少,他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于是想起身处理政事。
“朕睡了这几天,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
李泌回道:“圣上,臣见宫廷戒卫不严,便私自做主,召回陈玄礼陈大人,带着皇室宗亲回宫,圣旨已经发出去了,您看……”
张天望点了点头,现在自己的威信足以压制太子,所以陈玄礼回来他并不担心在与其有什么勾结,况且他多年以来都是守卫皇宫的,经验丰富,在这座波诡云谲的长安城里,不可能还有比他做得更好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确实是忠心李隆基的,李泌的安排没有问题。
“这件事情朕准了,还有什么事情?”张天望继续问道。
李泌道:“太子殿下担忧您的身体,所以从灵武回到了长安,您看他怎么安排呢?”
张天望反问道:“你大人你的意见呢?”
李泌看了看身旁的广平王,“圣上,臣的意思是让太子留下,其它的事情还按最初咱们的想法办。”
“好,来人,召太子进殿。”张天望下了命令。
等到太子来到了兴庆宫之时,广平王也从睡梦中醒来了。
太子看到张天望苏醒,这一次又一次过山车的心情让他都有些麻木了,“儿……儿臣私自进京,未事先请旨,请父皇治罪。”
张天望在床上并未起身,慢条斯理地说道:“太子,你身为一国储君,多次行事狂悖,朕也没有治过你的罪,你自己说说看,朕对你还不够宽容吗?”
太子跪在那里,腿不住地打颤,冷汗直流,“儿臣知罪……儿臣知罪……”
“念在你也是一片孝心,朕不予深究,但若一点惩罚都没有,也很难令众大臣信服,让舆论说朕偏袒儿子呢!”张天望此时的底气足了,皇权的那股压制力重新展现了。
“是……儿臣愿意领罚。”
广平王起身不便,但仍然行礼道:“皇爷爷息怒,孙儿愿意替父受罚。”
张天望笑道:“朕怎么能罚你呢?本来朕就要封你为皇太孙的,只是长安刚刚光复不久,还有许多亟待解决的事情,就还没有走流程,让群臣商议,毕竟这也是大事嘛。”
这时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豫儿你护驾有功,朕看也不用犹豫了,不必在意那些繁枝缛节了,朕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太孙了!”
广平王被张天望说的话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李泌赶紧走到了广平王的身边说道,“广平王,你还不快谢恩!”
“哦,谢皇爷爷……这……何为‘皇太孙’?”广平王起身明白这个名词的含义,只是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想让张天望说得更清楚。
张天望道:“‘皇太孙’也就是等朕百年之后,你父亲即位,他只能立你为皇太子,继承大唐的一切,你明白了吗?”
“孙儿明白,孙儿谢恩。”广平王艰难地行礼,高力士连忙阻拦住了。
“广平王,皇上特意嘱咐过了,你伤好之前不必行礼。”
广平王眼中含泪道:“是,谢皇爷爷。”
其实听到了自己的儿子被封为“皇太孙”,太子其实比广平王还要高兴,原因无他,这说明皇上并没有想要废掉自己的打算,自己将来不但不会有杀身之祸,反而能顺位继承天子之位了。
张天望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太子的神情,见他面露喜悦之色,连忙咳嗽了几声,“太子,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今日朕也要对你小惩大诫一下,此后三年,东宫供奉减半,一应规制按普通亲王算,不得逾制!既然你又来长安了,那么这次也不用回去了,罚你禁足东宫一年,不得出入,不得接见外臣,非诏不得出宫。”
供奉和规制,这个太子并不在意,而禁足这种惩罚反而是最重的,这相当于把自己软禁了起来,说白了就是不在诏狱中服刑罢了。
而张天望之所以这么做,是历史上唐肃宗软禁唐玄宗的模仿而已,真可谓是天道好轮回了,不得不说,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啊!
太子实在是不敢争辩什么,直接领罚去了,毕竟自己的东宫之位随着儿子皇太孙的尘埃落定保住了,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软禁就软禁,至少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的了。
这时颜真卿请见,张天望连忙让他进来。
颜真卿一见张天望便高兴地说:“托陛下洪福,臣不辱使命,回纥人肯给我们派兵了。”
“太好了,这样收复东都洛阳的日子又能提前了。”张天望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之后,会有这么好的消息,“高力士,你记下,明日上朝的时候嘉奖颜大人,赐金百两。”
颜真卿听后立马跪下行礼,“不可啊圣上,如今正值国难,到处都需要用钱,臣只是顺水推舟,若不是陛下收复长安,回纥人不可能出兵,臣并没有什么功劳,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张天望见颜真卿说得如此情真意切,也不好回绝,只能答应他了,“好吧,颜大人,您真是国士无双!”
“不敢当,臣告退。”
……
又过半月,陈玄礼带着当时去四川逃难的皇室宗亲回到了长安。那些从小就在长安生活的贵族们回到宫中是又哭又嚎的。
韦见素趁着陈玄礼还没有进宫,立即找到了张天望。
“陛下,您召回陈玄礼之事臣身为宰相,为何不知啊?”
张天望道:“韦大人一大早请见,原来就为了这件事情啊,皇室要回到长安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这个臣知道,但臣说的是陈玄礼回京的事情,中书省发出了文件,臣作为中枢不知道,这是出问题了啊。”
“哦,这个是朕下的密旨,忘记跟韦大人报备了。”张天望笑了笑。
韦见素再次行礼,“陛下,臣认为不可让陈玄礼回京,更不可让他官复原职,重新执掌禁军!”
“韦大人,朕从来也没有罢免过陈玄礼,更何谈什么官复原职啊?他一直都是龙武大将军,从来没有动过啊。”
韦见素愣了一下,确实,当时皇上只是不让随驾去灵武,并没有罢免他的官职。
“皇上,当时陈玄礼身为禁军头领,没有好好约束手下,甚至对您发动的兵谏!这是大不敬之罪,可以认为是谋反,当时臣也差点被他们误杀,此等恶劣的行径,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去。”
张天望还不知道韦见素有过这个经历,随后出言安慰道,“韦大人,当时事情已经不是陈玄礼所能控制得了的了,如果不是他来兵谏,不但他要被手下人杀死,我和你的性命在丧失了理智的士兵面前,也难说是什么下场啊,有陈玄礼在,事情还能得以控制,只是杀了杨国忠和御史大夫魏方进啊,哦对了,还有杨贵妃。”
听到这里,高力士的神情又是一变。
见皇上如此说了,韦见素也不能再纠结这个事情了,只好作罢。
“高力士,高力士!”张天望叫了他两三声,他才回过神来。
“哦,是……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