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回到营帐的张天望依然跟李泌在地图前商讨着各种细节,这时广平王前来拜见。
张天望亲自拉开了营帐的帘子,“豫儿,怎么还不休息?明日可是要见真章的,不睡好怎么能行?”
“孙儿睡不着啊,看到皇爷爷的营帐还亮着灯,便过来瞧瞧。”广平王行礼。
“也好,进来坐坐吧,一起再推演一下战局。”张天望拍了拍他的肩。
李泌见到广平王进来,立马让出了位置,但被他拦住了,“李大人您坐,我身为晚辈站着就好。”
“您可是皇孙封王,尊贵得很。”
张天望笑了笑,“你们二人这么谦让做什么,高力士,再去搬把椅子来。”
“是。”高力士捂嘴笑着应了一声。
“豫儿,你深夜到我帐内,肯定是有话要说对吧?但说无妨。”张天望看穿了他的心思。
广平王点了点头,“皇爷爷,虽然您晚上说要御驾亲征,士气大震,但如果您在前方压阵,孙儿在后方留守,显得孙儿不孝。”
“真要替朕出征,也得是你的父亲替啊,还轮不到你。”张天望笑呵呵地说,看来这个广平王是真的有心,李隆基当年还真没有白疼他。
“可是皇爷爷,要是我父亲去了,还是显得我身为人子,不孝顺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张天望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你到了我和你父亲身份的时候,那你可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啊。”
“国都六陷,天子九逃”张天望隐隐记得李隆基是第一个逃出长安的人,第二个就是这个广平王李豫了,不,应该称唐代宗。他是被吐蕃人打得逃到了陕州,还真是当爷爷的别笑话孙子。自己等平定了安史之乱,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波蛮夷,别让自己的好大孙再次流离失所。
太子此时也一夜无眠,张良娣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了广平王走进了张天望的帐篷,便对太子说,“你的儿子去找皇上了,你说会是什么事情呢?”
太子耸了耸肩膀,“还能是什么事情,肯定是想替他皇爷爷御驾亲征,上次都替皇上犒军了,这次再替他亲征也理所应当。”
“应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张良娣不解地问,“殿下是怎么猜出来的?”
太子叹了口气,“我都想替父皇御驾亲征了,但是因为前几次的事情,我不敢开口了,怕他老人家怀疑。”
“太子可万万不能去啊,安禄山现在气焰正盛,您要是因为亲征万一有个闪失,臣妾可怎么办呢?”张良娣话锋一转,“我听后宫的小太监说了,皇上前几日确实身体不好,如果这次有什么意外的话……”
太子听到此处立马捂住了她的嘴,“不可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张良娣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那太子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位吗?”
“战前不要说这种话,很不吉利!他毕竟是我的父皇,虽然他打压我,排挤我,可他依然是大唐的天子,当时陈玄礼来找我发动兵谏的时候,只是因为他无法承担起一国之责才那么做的;而安禄山是什么人?乱臣贼子!这场仗要是让他胜了,皇帝死在了战场上殉了国,大唐军心一散,可就真的完了,那时我当上了天子又有什么用?对安禄山称臣吗?”
自从得知了安禄山杀了企图弑父的安庆绪之后,他对自己父亲的想法默默地发生了变化,自己可是切实威胁到了父亲和他的皇位,可是他却没有怪罪自己,甚至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此刻他想提前登基的想法已经被冲散得七零八落了。
“是,臣妾愚昧了。”张良娣抬起头看着太子,“只是皇上把您带到前线,又不让您去战场,后方监国的事情却交给了永王,臣妾心中不安啊。”
“有什么不安的,不做事就不会做错事,无论前方有麻烦还是后方有麻烦,都不会有人对本宫兴师问罪。”太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张良娣摇了摇头,“臣妾不是说这个,监国本是太子的职责,皇上却交给了永王……”
太子起身道,“明白了,原来你是在担心永王啊,这就更没有什么问题了,之前你怀疑他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现在他不在这里,岂不是更不足为虑了?”
“我担心一旦有变,永王会在灵武图谋不轨啊,太子!”张良娣眼角含泪。
太子摇了摇头,“他一个长期远离中央的王爷,不像我在朝中还有自己的势力,他掀不起什么浪的,真要有动作随便几个老臣就压制住了,更何况我们那么深的感情,有他在后方替我守着,我反而更放心。”
“太子说得有理,是臣妾多心了。”
“走吧,看看父皇去,即使不替他亲征,总得请安以示忠心吧。”
……
第二天刚刚拂晓,安禄山的军队已经开始叫阵了,仆固怀恩只等张天望的命令,准备冲阵。
两军对垒,空气中充斥着焦灼的气氛,这时张天望骑着马慢腾腾地走了上来,两军直接都发出了欢呼声,唐军是因为有了主心骨和士气,而叛军则是觉得自己有了立功的机会。
说来好笑,这两个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安禄山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李隆基”来,直到听到了士兵们的欢呼才知道这个穿着盔甲的老兵是他。
可张天望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安禄山,原因无他,一个五百多斤的胖子,谁一眼看不着呢?只是他有点可怜安禄山胯下的那匹马了,累得马脖子都抬不起来了,要不是现在处于紧张的气氛之中,看着这滑稽的一幕,自己肯定会笑出声的。
“安禄山”也不客气,打马向前高声道:“大唐皇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朕念旧情,只要你肯卸甲来降,朕便饶了你和你的宗室性命,还让你享有富贵。”
张天望举起马鞭,指着“安禄山”道:“乱臣贼子也敢称‘朕’,今日这一战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好心递给你橄榄枝,没想到你却无情地丢到了地上,那么好啊,咱们战场上见真章吧!”
大家都被张天望说的那段话给怔住了,一旁的韦见素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橄榄枝’……那是什么东西?”
大唐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个西方的舶来词,这其实是张天望对“安禄山”的“铸剑为犁”回了暗语,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
仆固怀恩得到了张天望的眼神之后,挥动着自己的长矛,“大唐将士们,随我冲锋!”
“冲啊!”唐军们跟了上去。
士兵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厮杀着,古代战场的残酷在张天望的眼前展现开来。
尽管自己在晚自习的时候经常用笔和纸演练、想象着古代的战争场面,但是真实的作战跟自己脑海里的构想完全不一样,飞扬的尘土和各种的鲜血四溅,已经让张天望有些生理不适了,这种不适其实还充斥着他现在最不想承认的情绪——“恐惧”。
现代人一生都很难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对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原本计划着自己要冲锋在前的,可是听到耳边箭矢飞来飞去的“呼呼”声后,就呆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了。
原本大家也没指望一国之君亲自上阵杀敌,敢来阵前已经足够让他们热血沸腾了,毕竟这个皇帝可不是大唐的国父李世民,虽然都姓李,是一根血脉上的,但冲锋陷阵,与敌人周旋几进几出,拉着长弓一箭射掉主将的脑袋的一把手,放眼历史也没有几个啊。
高力士看出了张天望的窘迫,立马上前,想要搀扶着皇帝下马,但张天望看向了安禄山,他也没有亲自杀敌,依旧驻马原地,盯着自己。
“高将军,朕不下马,朕可不能输了气势!”
其实这个画面也非常的诙谐,张天望受年迈身体的影响,而“安禄山”则饱受过重的苦痛,现在只能两眼对两眼,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太子此时骑马来到了张天望的身边,“父皇,这里确实不安全,回营帐吧,这里就交给将士们吧。”
话音刚落,一个传令官飞奔到了张天望的跟前,“圣上,安禄山南处有一路伏兵从侧翼打过来了,就是冲您来的,请让将士们带您回凤翔城内一避吧!”
张天望摇了摇头,“不必了,这场战斗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张天望用现代军事化的办法练的兵战力果然要强上一些,直接逼得叛军步步后退,先登、斩将、夺旗,国仇家恨让大唐男儿们争先恐后地击杀敌人。
这时另一个传令官也跑了过来,“圣上,北翼也有一只伏兵突然杀出,北翼快顶不住了。”
“撤退吧,父皇!”太子有些慌了。
张天望拉住了太子的缰绳,“现在即便是撤,也是风险极大,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侧翼控制住了我们再走。”
太子有些不解,“父皇,您身系天下之安危,不可如此只身犯险,倘若有失,天下不安。”
张天望笑了笑,“你先回凤翔吧,要是朕出了事,你就回灵武登基吧。”
此言一出,太子心中一惊,难不成皇上他真的知道当初他与李辅国的谋划?
没有时间让太子再多想了,侧翼的叛军越来越近,张天望也十分紧张,手上的缰绳握得越来越紧。这时只听得一声哨箭射出,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很多援军,不但打退了侧翼的叛军,而且还增援了冲锋的前军。
这时安禄山的叛军后方,又直挺挺地冒出一股军队,军旗上赫然飘荡着“郭”的字样。
“这……这是!”太子喜出望外,“这是郭子仪将军到了啊!”
张天望此时也松了一口气,“李泌的安排,恰到好处!”
不知何时李泌从营帐里出来了,“还是圣上运筹得当,只是臣还是有些后怕,这也太冒险了。”
太子被李泌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张天望笑笑,“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说吧!”
此时,仆固怀恩已攻破了敌军前阵,郭子仪攻破了敌军的左翼战场上喊杀声震天,鲜血染红了大地。虽然“安禄山”的军队有了落败的迹象,但丝毫没有撤退的迹象。
张天望抬眼望去,“安禄山”仍稳坐中军阵地,脸色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张天望心中一凛,难不成安禄山另有埋伏?他迅速转头看向李泌,眼神中透着询问。
“圣上,您看后面,那是安禄山的精锐骑兵!”李泌脸色一变,立刻认出了那支骑兵的标志,“看来安禄山果真留了一手啊!”
张天望后头地看向那支骑兵部队,心想:“这‘安禄山’的心思还挺大,居然想把我给‘包了饺子’,难得他这只骑兵藏得这么好,居然绕到了唐军身后,还这么近,但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看来我的计划还是有点小缺陷啊,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张天望心想。
“父皇,咱们快往前跑啊,跟仆固将军的军队会合啊”太子着急了,可看到张天望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李泌笑了笑,“太子殿下,不用跑了,你看那边!”
只见南边又竖起了一面将旗,上面赫然写着“李”字,不多时,李光弼的军队把安禄山埋伏的骑兵给包围了起来,全部歼灭了。
随着号令传出,唐军士气大振,仆固怀恩率领前军,郭子仪从侧翼夹击,李光弼则带着后军三股军队齐力攻向了叛军。
叛军开始崩溃,四散而逃。安禄山眼见大势已去,怒吼一声,仓促撤军,他笨拙的身体,骑着马迅速地逃窜了。
太子这时才明白了张天望的运筹,他这是拿自己做饵呢,诱导安禄山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他的身上,确实有魄力,但也着实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