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不相信明国皇太子会亲临前线,但常洛偏偏来了。 直到临起驾,熊廷弼还在坚决反对:"千金之子不垂堂,殿下身系天下安危,岂能以身犯险?" 常洛反问道:"辽东防线千疮百孔,数十万辽民暴露在建州骑兵的铁蹄之下,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如果不能将努尔哈赤吸引到抚顺一线来,怎么能腾出时间来将他们撤走?" "那也不能拿殿下做诱饵,万一有个闪失,臣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是数十万辽民的身家性命重要,还是孤重要?" "当然是殿下重要!" "胡说!孟夫子说,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孤身为太子储君,护持一方黎民百姓是应尽的责任。" "殿下说的都对,但臣不奉命!" "来不及了,不要再饶舌了!备甲,备马,孤要亲征建州!" 熊廷弼捶胸顿足间,王安、曹化淳、高起潜己经在服侍常洛披甲。 常洛一身戌装坐在马上,在孙传庭、郑崇俭、翟式耜的簇拥下,出了沈阳城。 红夷大炮实在太沉了,炮车没来得及造,只能用人力运,每门大炮都需要动用二十四个彪形大汉,用碗口粗的杠子抬着,才能抬得动。 辽东遍布建奴眼线,这样的大家伙要运到前线去,根本瞒不住。 常洛索性不瞒了,数千个彪形大汉喊着"嘿哟嘿哟"的号子,走在队伍最前面。 四千名铳手紧随其后,他们抱着鸟嘴铳,铳口向上,列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 高迎祥、罗汝才、李鸿基带领三万锦衣卫在后跟随在太子车驾的后面,大刀、长枪、斧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大军开拔,旌旗招展,鼓声如雷。 常洛唯恐努尔哈赤不知道,阵仗弄得极其庞大。 到了抚顺关,熊廷弼请常洛在关城内驻扎。 常洛笑道:"行百步者半九十,萨尔浒距止不过六十里,还是再前进一步吧。" 熊廷弼已经领教到太子执拗的个性,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计可施。 常洛大张旗鼓前往抚顺关,稳定了辽东民心,更成功吸引了努尔哈赤注意力,为辽民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身为辽东巡抚,袁崇焕受命主持辽民撤退。 辽东大小官员、胥吏紧急行动起来,十几万辽民被催逼着逃离家园。 他们拖家带口,肩挑背扛,惊慌失措往西跑。 望着好不容易整修起来的房屋、长得正茁壮的庄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声一片。 一对老人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眼中满是泪水。 "天杀的鼠尾巴建奴,祸害呀祸害呀!" "别喊了,快走吧快走吧!" “这一把老骨头,走到哪不是死,就让我死在家里吧。” “别怕,有太子在,总能找到给咱们一条活路。” 老头尽力安慰着老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 年幼的孩子们被这突然降临的灾难吓坏了,牵着大人的衣角,边跑边哭,有的跑掉了鞋,有的摔倒在地上。 到处是恐惧无助的哭声喊声怒骂声,牛羊的叫声,狗的吠声。 几只鸡鸭挣脱了绳子的束缚,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 场面极度混乱。 袁崇焕坐在马背上,沙哑着嗓子喊叫:"不要慌!不要乱!有本官在,所有的人都能安全撤离到后方!" 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被发配到辽东的御史言官,全部被派往辽东边墙一带,每人负责若干辽民的撤退。 短短大半年时间,他们已经吃尽了苦头。 辽东苦寒无比,兵荒马乱,诸事多如麻,哪有在京中怼天怼地来得舒服自在啊? 望着成千上万的惊弓之鸟般的难民,杨涟、左光斗这一干正人君子才真切地意识到:打仗是真的会死人的,绝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从前一个劲地喊打喊杀,实在是浅薄无知。 冯三元、姚宗文这两个阴毒小人,原本和熊廷弼同在都察院做过御史,关系还算不错。 熊廷弼荣升辽东经略后,冯三元、姚宗文听说辽东一年过的军饷军粮有千万之巨,大有油水可捞。 两人一合计,联名写信求熊廷弼保举他们到辽东找个官做。 熊廷弼知道这两个人庸懦卑下,见钱眼开,冷冰冰拒绝了。 这下把冯三元、姚宗文气坏了,两人挖空心思罗织罪名,陷害熊廷弼。 现在落到熊廷弼手底下当差,只能徒唤命苦。 熊廷弼才干超群,眼光独到,可是处理人际关系一团糟。 朝中无论文武,几乎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如果得不到强有力人物的保护,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常洛将一帮嘴炮打发到辽东来,弹劾熊廷弼的声音顿时偃旗息鼓了,耳根实在清静了不少。 浑河前线,赵梦麟、王宣率领一万五千先头部队,挺进萨尔浒,大剌刺在萨尔浒山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香气直飘界藩城。 努尔哈赤自以为得计,命岳托、硕托带着六千五百名八旗兵,乘着夜色,从马儿墩城出发,穿过苏子河畔的茂密树林,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萨尔浒南侧的山丘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