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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你们是大明的功臣(1 / 1)

第607章你们是大明的功臣

不过张居正反应极快,在朱翊钧的暗示下,先拱手对台下众人回礼,然后走到铁皮喇叭前,大声说道:「非常荣幸跟着皇上,来到丰润羊毛呢绒厂来看望大家.」

他脑子顿了一两秒钟,灵光一闪,大声道:「工人兄弟们,辛苦了,本相代表内阁,向大家表示慰问!」

朱翊钧看到侃侃而谈的张居正,也一时愣住了。

无师自通啊!

曾经身为资深公务员的自己对这个舞台十分熟悉,所以应对起来游刃有馀。

张居正完全是凭天赋,刚开始的短暂诧异以后,马上摆正态度丶找对位置,说出的话自然又诚挚。

这世上,有的人靠努力成功,有的人靠天赋成功,张居正却是努力加天赋,难怪能在史书上留名。

张居正话刚落音,哗哗的掌声又响起,台下的众人,眼睛闪着不一样的光。

皇上和内阁总理,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张居正说完后,自觉地在旁边往下介绍起来。

总不能让皇上当主持人,介绍随从臣子吧。

「跟随皇上来看望大家的还有内阁长史张学颜。」

看到台下众人眼睛里闪过疑惑,张居正心头一动,继续介绍道,「内阁长史,按照皇上的说话,就是秘书长,是我们内阁的大管家。」

哦,内阁大管家!

跟内廷大管家杨金水杨公公是一样一样的。

张学颜接到张居正递过来的眼神,秒懂。

微笑着上前冲着台下众人拱手行礼,没有说话,站到了一边。

这就对了。

我也说,你也说,怎麽体现上下级差别?

「跟随皇上来看望大家的还有通政司李通政左使丶滦州龚知府丶梁同知,丰润县严知县.」张居正把跟着一起来官员一一介绍。

他们对这种新情况不是很适应,但是知道有样学样,跟着张学颜做就行了。

等介绍完了,朱翊钧挥挥手,「大家都坐吧。」

自己率先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张居正在仅次身后的那张座椅上坐下,其馀张学颜等人在第三排座椅上依次坐下。

等大家都坐下,朱翊钧笑着挥动右手,在前面比划了几下,「他们说要在前面加张桌子,一张长桌子,上面再铺上红花布,可以摆上水杯。

朕说不用了,朕要和大明的功臣们坦诚相见。」

会堂变得无比寂静。

杨金水眼睛一亮,皇上谕示的对,以后这样布置,免得台上台下过于「坦诚」。

「你们是大明的功臣啊,」朱翊钧又强调了一句,「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是功臣,在后方默默奉献的也是功臣。

朕听说从隆庆元年,你们厂每年承接边军冬季军装的重任,每年生产羊毛呢绒一百万米。我们的将士能够在风雪中坚守边关,保家卫国,你们功不可没!

朕还听说太仆寺在隆庆三年,给你们厂颁发了『保障军需供给嘉奖令』。朕是知道的,这个嘉奖令,太仆寺一年只给出五个,两三百家军需供给工厂,你们能拿到,实属难得。」

朱翊钧就像跟台下的工人们拉家常一般,聊了十几分钟,全程都在是表扬,台下众人听得满脸通红,激动不已。

能被皇上当面表扬,滦州数百家工厂,谁有此殊荣?

朱翊钧刚讲完,热烈的掌声轰然响起,经久不息,巨大的声浪快要把屋顶都掀开。

接下来是张居正代表内阁,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也是以勉励为主。

讲完后,十位年度工人标兵被锦衣卫军校引上台来,朱翊钧亲自为他们颁发了纪念奖章。

「这枚奖章,叫做劳动奖章,劳动光荣。我们大明的国强富民,就是靠你们的辛勤劳动,创造出来的。」

这次东巡,朱翊钧就有了一路大撒奖章的计划,以此提高工人们的社会地位。

这个工人,包括此前的工匠,现在的普通工人丶技术员和工程师。

不过前期给得都是纪念奖章,不是正式的大奖。

等到东巡完,把滦州开平的厂矿了解清楚后,再选优秀拔尖的工人和工匠若干名,正式颁发有不同待遇的奖章。

颁发完后,朱翊钧和张居正一行人,在热烈的掌声中,在上千双饱含热泪的眼睛注视下,离开了会场。

在吴厂长等人的陪同下,朱翊钧一行人参观了整个羊毛呢绒厂。

首先跃入眼中的是一栋栋红砖楼房。

又高又宽敞的厂房,六层楼的办公楼,窗户全是玻璃,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闪着光。

羊毛从滦河中上游草原汇集,沿着滦河而下,汇集在这里。

先浸泡在石灰水池里。远远地可以看到工人们戴着棉布口罩,在刺鼻的水泥水池边上,用木棍不停地搅拌,让羊毛尽可能地被石灰水浸泡,去除杂质和油脂。

被浸泡几天的羊毛滤水阴乾,被装上传送带,运到精梳车间,里面有梳理机,先把羊毛精细梳理,使其顺直整齐。

再送进精梳机,再次精细梳理,进一步提高羊毛品质。

接着羊毛被送到染料车间,先送进弱酸液池里,对羊毛进行软化处理,再送进染料池,把它们染成不同的颜色。

往下是纺线车间,把染色好的羊毛送到纺纱机,拉伸丶捻合丶细放,纺成羊毛细线。再整理丶拉伸丶烘乾,进一步提高细毛线的品质。

织布车间,纺好的细羊毛线送到水力织布机,跟织棉布相似又不同的工艺,织成厚薄相宜的羊毛呢绒。

最后压紧丶拉伸丶烘乾,连续不断地卷在一根圆木轴上,卷成一筒厚厚的羊毛呢绒。

张居正丶张学颜等人看得瞠目结舌,堆积如山的羊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过一系列的工艺,先是变成一眼看不到头的羊毛线,最后变成了一卷卷厚实暖和光滑的羊毛呢绒。

朱翊钧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脸上强忍惊诧的神情。

朕就喜欢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种大工业化生产雏形模式,就让你们震惊万分,要是等我把蒸汽机科技树点出来,蒸汽机大规模使用,有了这个稳定动力,机械设备技术大规模飞跃,到那时,那种大工业化生产初级状态,岂不是会让你们像对穿肠那样呕血八斗?

接下来朱翊钧一行人参观呢绒厂的动力车间。

在这里,张居正等人了解到,为什麽水对于工厂也很重要。

首先羊毛洗涤,需要大量的水。

其次是动力。

离这里两里多地,修了一道堤坝,把浭河拦腰截断,形成一个人工湖。人工湖水面高出地面近十米,然后水通过渠道引到各个工厂,再从高处往下流,巨大的水流带动着一排排水车。

水车转动,带动一排排转盘,转盘通过齿轮组,传动源源不断地动力,驱动精梳机丶传输带丶纺纱机丶织布机

吴厂长在一旁介绍道:「皇上,张相,诸位上官,我们工厂的动力一般来自畜力和水力。经过两三年的运作,我们还是选择了水力,畜力只能作为备选。

因为水力只要有水,就可以源源不断,永不停歇。牲口不行,它累了要休息,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东西,病了要医治,跟人一样。」

严知县在一旁插话:「吴厂长,你们在上游蓄了那麽多水,分一部分给西岸的农田,难道不可以吗?」

吴厂长双手一摊:「我们也不想耽误农时。下半月开始秋收,麦田只差最后一口水,我们也是知道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上游水库看着水多,可驱动机器一定要有足够的水位高,要是不够高,水流下来,根本不够力,驱动不了这麽多机器。」

「那总得想办法解决,农田用不上水,麦子减产,百姓们吃不上饭,可是大事。」

吴厂长默然,众人也默然了。

朱翊钧开口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张居正激动地问道:「皇上,你有法子?」

「办法总比问题多。朕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大概想法。只是朕和张师傅此次来,光解决一个用水问题,太大材小用了。」

是啊,皇上和内阁总理一起莅临,只解决工农争水问题,确实是拿着倚天剑去杀年猪。

朱翊钧继续说道:「知悉鸦鸿桥镇乡民与羊毛呢绒厂纷争之事,张师傅对朕说道,工农之争,丰润有,开平丶滦州丶太原丶上海,处处皆有。

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工厂跟乡村同处一地,肯定会有纷争。如何解决他们之间,是内阁急需解决的大难题。

朕今天来,就是想做鸦鸿桥乡民和东岸工厂之间的和事老,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不会偏袒谁,朕定会公正处理。」

众人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恭等皇上圣裁!」

「严知县,你去把乡民代表们叫来。吴厂长,你去把东岸其它家工厂的厂长和工人代表们请来。

就在呢绒厂的会议室里,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过了一个小时,呢绒会议室里,鸦鸿桥镇乡民代表坐在左边,东岸四家工厂的厂长和工人代表们坐在右边,朱翊钧丶张居正等人坐着中间。

「我们一件件谈。

首先是水。朕第一次东巡,刚进丰润县境,你们就用火炮来迎接朕啊。」

众人连忙说道:「草民不敢!」

「好了,此事过后再说,我们先来谈谈水的事。」朱翊钧挥了挥手,「朕和张师傅,还有众臣们参观过呢绒厂,也看过他们的动力车间。

我们看到,工厂用水,怎麽进来又怎麽出去,只是用它的势能嗯,这个势能就是水蓄到一定高度,从高处向低处冲的那股子力。水位越高,冲下来越有力,势能也越大。」

朱翊钧稍微解释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朕的意思是工厂用水,跟农田用水不同。工厂用水,不会喝下去,留在肚子里。农田用水,会喝下去,留在肚子里灌溉麦子。

两者并不矛盾。朕的意见就是东岸工厂用完水之后,把这些水再引回到西岸的水渠里去,直接灌溉农田。

不能像现在这样,上游水下来,工厂用完了,直接往下游一排,不管不顾,空出中间这一段,正好让西岸的鸦鸿桥镇的乡民们却没有水用。

朕知道,回流肯定有难度,不过有难度你们要想办法解决。实在不行,在你们排水的河道,再修一道坝,把水位稍微拉高一点,利用水位差,再把河水引回到西岸去

你们工厂靠什麽吃饭的?科技,你们厂这麽多工匠和工人,广思集益,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四位厂长,拉着各自厂里的大工匠,也就是技术科管事,现在叫工程师,凑在一块嘀咕了一会,吴厂长出声道。

「回禀皇上,经你教诲,我们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这法子可行。」

朱翊钧欣然道:「可行就好!你们是外来的,本来就在抢当地乡民的水源,那就由你们想法子出力,把用水的问题解决好。」

「遵旨!我们一定谨遵皇上口谕。」

「好了,水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我们要解决工与农水火不容的问题。工厂与乡里,不是敌人,应该和谐相处,两者应该是互助互利。

吴厂长,朕问你,你的厂子有招募当地乡民?」

「回皇上的话,我们有招募,可是没人愿意进厂。当初好不容易招募了几十人进厂,结果做了不到一两月,就全部辞工了。」

「为什麽?」

「他们说,乡里地主放话了,再进工厂做事,家里就不要再想租田地了。这些愿意进厂做事的乡民,原本就是乡里地少人多的人家,往年都是租种地主家的田地,勉强糊口。

听到我们厂招人,想着家里青壮有馀,进厂来做事多挣一份钱。不想地主说要是还进厂,就不租田地给他们家。一家老小还指着租种地主家的地过日子,只好辞工了。」

朱翊钧点点头。

张居正和张学颜对视一眼,目光闪烁。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海瑞在东南一口气铲除了大半世家豪右,原罪之一就是阻碍乡民百姓去上海应工做事,只想着把乡民拴在田地里,给他们做佃户,世代做牛马。

现在你们还敢这麽做!

这不是撞刀尖上了吗?

朱翊钧右手指向一位乡民代表,「钱员外,吴厂长说的地主,是不是你啊?」

众人一起看向了这位钱员外。

看上去十分和气,穿着也俭朴,在乡民代表里很低调,很少说话,旁人还以为他是普通乡民,因为人缘好被推出来做代表。

想不到是大地主。

钱员外脸上的涨红一闪而过,站起身拱手答道:「臣没做过此事。」

朱翊钧笑了笑,「此事已经过去,你做没做,没有证据,也不好指正。

不过朕叫人查实到,西岸缺水的田地共计七千四百亩,你钱家就占了三分之一,是不是啊钱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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