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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海瑞旧人之後(1 / 1)

第551章海瑞旧人之后

李超在艮洲大杀四方,威风八面地向西班牙人展示大明海军煌煌武威,朱翊钧不知道,他只是站在游泳池旁,眺望了一眼东边,心里嘀咕了一句。

李超有没有演奏二胡,让「一曲肝肠断」在遥远的新大陆响起。

想完之后,也就放到一边。

相隔万里,只能等李超的军报回来。

不管打赢还是打输,滦州造船厂和吴淞造船厂源源不断下水的战列舰丶护卫舰,会继续派往艮洲。

艮洲,老欧嘴里的北美洲,到处是蜂蜜,空气弥漫着香甜气息的土地,怎麽能拱手让人。

上帝恩赐的天国?

朕还说那是三清天尊赐给大明的礼物呢!

自己脑海里的地理知识还记得,中美洲有一截比较狭窄,东西两端各修一个港口,直接开通往欧洲的航线,大明商品可以源源不断地向欧洲运去。

东西对进,包围欧罗巴。

以后全世界黑暗愚昧的地方,美洲丶非洲丶大洋洲,我们就带去璀璨的华夏文明之光。

有自己文明的地方,天竺丶大食丶波斯丶奥斯曼丶欧罗巴,我们绝不去不干涉你们的文明,我们只需要自由贸易。

想完这件事,朱翊钧又想回到海瑞下江南。

东南是大明的轻工业中心。

重工业强国,轻工业富民,两者相辅相成。自己把海瑞这把太阿剑派往东南,就不是斩几个贪官,整顿江苏官场这麽简单。

朕要对东南进行「系统性整治」!

「传旨给王诚,叫他去一趟南京。」

陈矩丶李春对视一眼,忍不住问道:「皇爷,冯公公去承德督造行在,王诚暂时管着东厂,他要是去了南京,这东厂?」

「让方良看着。他御马监少监的差事,让林福接任。」

「遵旨。」

内廷貂璫也要经常来回调任。

总在一个单位待着,很容易变成坐地户,有结党营私的可能。

「方良,去把王诚叫来。」

方良一直在不远处扈卫着,听到朱翊钧吩咐,马上应道。

「奴婢遵旨。」

不一会,王诚被叫来。

「奴婢王诚拜见万岁爷。」

朱翊钧先细细叮嘱了一番,最后说道:「你即刻去南京和上海,把朕的话传给上海的吕用和锦衣卫苏峰,好好配合海公,给朕唱一出大戏。」

「遵旨!」

南京城的院子的一角,海瑞和秀德和尚,也就是皇甫檀,两人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

海瑞捋着胡须,微笑着问道:「你怎麽察觉到老夫的破绽?」

皇甫檀淡淡一笑:「我们这些人,海公想必也知道是做什麽的。每到一处,我们上下都十分小心谨慎,尤其关注朝廷和官府的邸报和揭帖。

官府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关乎着我们成败生死。不得不小心。那些日子,朝廷最大的动静就是海公出任江苏巡抚。

不仅江苏,附近安徽丶南京丶浙江,整个东南官场和士林,都为之震动,惶然忐忑。」

皇甫檀堪堪而谈,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喇唬会首犯,对面坐着海青天而心慌。

「海公一行在临清城入了我们一夥,晚生原本不在意。只是听到消息,说海公一行入了山东,就不见踪迹。

山东官吏和世家,多遣人手,在水陆道路上四处打探,依然没有发现海公踪迹,居然就此神秘消失了。

那天在徐州,晚生无意见到海公在给一位船夫写家信,猛然醒悟,满天下人都在找海公,海公却在晚生的身边。」

皇甫檀赞叹道:「海公神机妙算,任谁能想到,您混在我们中间。我们明为南京天界寺化缘队,暗为佛门喇唬会,不管明里暗里,都不会有人认为海公跟我们同流合污。」

「好,不愧是东南十灵秀。老夫寻你,浩举心里可有数?」

皇甫檀默然一会,「海公寻晚生,晚生能猜到一二。应当是隆庆元年南闱之事。只当年晚生状告不成,还连累三叔。

当年三叔被武定侯案牵连,被有隙巡按所逼,几乎家破人亡。隆庆元年,我又不顾劝阻,愤然投书告状,不想引来报复。

害得三叔又一次身陷险境,晚生不敢了,认命了。」

「认命了?」海瑞长叹一口气,「老夫听得出这句话里的辛酸哀苦。

浩举,这世上有才之人比比皆是,为何脱颖而出,报国益民,青史留名的聊聊无几?

这世上一帆风顺之事皆无,就算奸臣严嵩,中年之前也是坎坷不平,饱受冷暖。世上之人,大多人遇到艰辛,抗争几次后,便觉得身心疲乏,然后说,我认命了。

一句认命了,也就决定你此世芸芸众生。」

皇甫檀看着海瑞,一脸的不服气。

你以为你是海青天,就可以如此爹味十足地教训我吗?

我的人生我掌控,用不着别人指三道四。

皇甫檀的神情,海瑞看在眼里,他喟然长叹一口声,朗声念道:「男儿意气在封侯,投笔却惭班定远。吾才不是洛阳生,况乃白发垂星星。」

皇甫檀浑身微抖,声音发颤地问道:「海公认识家严?」

「嘉靖二十八年冬,老夫上京会试。家境贫寒,一路上风餐露宿,窘困至极。

老夫先是托了熟人,坐上一艘海船,泛海到了宁波,再从那里上岸,沿运河北上。到了苏州,子俊兄正在家读书。那天他出来游走,遇到狼狈至极的老夫。

相问之下,原来是赴京赶考的海南穷举人。子俊兄欣然邀请老夫归家,粗菜淡饭,让老夫主仆,饱餐一顿。

住了一天,临走之前,还搜刮囊底,赠送了三吊四百三十文。老夫不受,子俊兄还十分生气,说老夫不受就宁可丢到水塘去。老夫只好愧领。」

海瑞眯着眼睛,缓缓追忆着。

「可惜那年会试,老夫辜负了子俊兄的好意。嘉靖三十一年冬,老夫又上京赴三十二年春闱。路过苏州,给子俊兄带去了一顶黎民所制的竹笠。

老夫穷困,买不起好东西。子俊兄却不嫌弃,欣然受领,还挥毫在竹笠面上写下『桥边客』三字,老夫问他,这是何意。

子俊兄答道,『归来倾国思报仇,不知谁是桥边客。』」

海瑞缓缓说着,对面的皇甫檀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咽不已。

「子俊兄博学多才,能文能武,精乐善弈。科试不顺,并不气馁,熟读兵书,并花了五年时间走遍九边,遍访西北丶中原各地,沉心民情,总结时弊。

曾经写下《几策》丶《兵流》丶《枕戈杂言》等书,论及兵事丶时政。这些书老夫有幸看过,字字珠玑,切中肯綮。

子俊兄有大才却报国无门,但不自暴自弃,从不认命。枕戈待旦,随备徵召。可叹可惜,他最后还是抱憾而终。」

海瑞看着皇甫檀,喟然说道:「老夫一直记得这位旧友,曾经写过几次信给你父亲。可惜邮路不畅,终不见回信。

后来老夫辗转多地,那一年巡按南直隶,还特意去了一趟苏州,登门拜访,不想人去楼空,宅院草寥。

原来是子俊兄寄予厚望的麒麟子,认命了。」

皇甫檀噗通跪倒在地,伏地大哭。

舒友良从外面转了进来,看到皇甫檀在大哭,忍不住问道:「老爷,你怎麽又把人说哭了?」

海瑞指着皇甫檀问道:「友良,你还记得嘉靖二十八年秋冬,你我上京赶考,在苏州遇到的皇甫员外。」

舒友良答道:「怎麽不记得!当初老爷你和我,好容易挨到苏州,准备乞讨一番,挣些米面钱财,再上路。

然后那位皇甫员外请我们到家里,饱吃了几餐,临行还塞了两身旧衣,给了三四吊钱。

记得,我当然记得。」

舒友良的话让皇甫檀哭得更加厉害。

海瑞指着他说道:「友良啊,他就是皇甫员外的幼子,皇甫檀,皇甫浩举。」

舒友良大吃一惊,马上就想明白了,「老爷,你在临清码头想法进喇唬会,就是奔着他去的?」

「是的。老夫收到锦衣卫的密贴,知道了浩举的身份,万万没有想到,子俊兄的麒麟子,不仅是隆庆元年南闱的受害人,居然还成了这般模样。」

舒友良一听也来气了,「我老舒这一生放荡不羁,敬佩的人不多,皇甫员外绝对算一位。虽然他没有功名,但是急公好义,气度不凡。虽然身为一介庶民,却时怀报国利民之之志,从不放弃。

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假身为僧,行这坑蒙拐骗之事,你老爹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皇甫檀羞愧难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海瑞上前去扶起他,「浩举,你少年失怙,两位兄长又先后病逝,全靠三叔和姐夫家扶持。一路走来,确实不易。遇到艰辛,心生气馁,老夫能谅解。

而今老夫奉皇命溯查隆庆元年南闱案,浩举你是受害人,可愿助老夫?」

皇甫檀猛地抬头,满是泪水的脸上又惊又喜,「海公还相信晚生吗?」

「这一路上,老夫一直在观察着。浩举你,还有你的妻舅任博安,喇唬会的首脑,虽行事不端,但心有底线。

一路上困苦百姓分文不收,还广施粥衣。行骗也是盯着那些达官贵人,豪右世家们,说实话,倒也暗合老夫的脾性。

只需你们戴罪立功,老夫出面,向皇上讨一份情面,赦免尔等即可。」

舒友良连忙在旁边说道:「檀小哥,咱家老爷在皇上面前可有牌面了,西苑那是想进就进。张首相牛掰吧,进西苑还得递牌子。

我们老爷有事找皇上,只需通报一声,立即有司礼监的大貂璫出来接进去。」

海瑞眉头一挑:「就你话多!」

舒友良嘀咕着:「我不是在给你长声势。看看卓吾公,都是举人,人家门下满桃李,看看你门下,阿猫阿狗有几只?

以后哥儿姐儿们长大了,靠谁去?反正到年纪了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万事不管。」

海瑞脸更黑了,转向皇甫檀讪讪地说道:「这厮屁话最多,不要当真。浩举,等会你妻舅任博安回来,悄悄带他来见老夫,可行?」

皇甫檀在心里琢磨着舒友良的话,听到海瑞问话,连忙答道:「海公,放心,晚生一定带舅舅来见海公。」

天界寺,喇唬会会首任博安刚进后院,迎面看到一人,心里一咯噔。

怎麽在这里遇到他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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