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这事不简单
高拱没有回户部衙门,而是叫轿夫直接回高府。
高仪和葛守礼紧跟其后,三顶轿子从南华门出来,穿过长安大街,几乎同时到达高府。
三人下了轿子,高拱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高仪和葛守礼紧跟其后。
高拱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大步流星,走得火急火燎。
高仪和葛守礼提着前襟,一路小跑,亦步亦趋。
高府的仆人看着三人同时回来,觉得很是奇怪,但是看到高拱脸上的神情,纷纷退到两边拱手行礼。
三人一前两后,走进大门,绕过照壁,穿堂过院,一直到后院,里面的家眷姬妾看到后面的高仪和葛守礼,吓得连连躲在起来,又心生好奇。
高拱咣当推开一间房门,径直走了进去,站到屏风后面,大声道:「来人,给老爷换衣服。」
一位妾室和两位婢女从旁屋走了出来,在屏风后面给高拱换衣服。
高仪和葛守礼站在门外,盯着屏风,不着急,也不出声。
过了十来分钟,高拱换了一身家居常穿的湖绸直缀,戴着四方平定巾,提着衣襟走了出来,看到高仪和葛守礼两人身上的官服,突然愣住了,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转了回去,重新转到屏风后面。
「给老爷换身新官身常服。」
妾室和婢女不敢多问,又连忙给他换上一身崭新的朱色团领衫盘补官服,戴上一顶乌纱帽。
高拱重新走了出来,高仪和葛守礼对视一眼,觉得很是奇怪。
老高靠换衣服来发泄心中的烦闷和怨气?
管它呢,只要他不犯浑作妖,就由他去。
高拱在前,高仪和葛守礼在后,来到三人常坐的书房里。高拱在主位上一屁股坐下,高仪和葛守礼在两边坐下。
仆人端上三杯热茶,摆在三人跟前,缩着脖子嗖地一声就退出去了。
高仪试探着问道:「肃卿啊,你的气消了吗?」
「消气?老夫怎麽敢有气啊!老夫当时只是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
高仪和葛守礼大吃一惊,这麽严重。
葛守礼在路上也琢磨出这件事不简单,叹了一口气说道:「新郑公啊,你当初不该在太极殿上让冯保下不来台。」
高仪也明白过来,捋着胡须说道:「阉寺小人,睚眦必报。当初新郑公在太极殿上狠狠得罪了冯保,今日他趁着你紧要的关头,来上这麽一出。
唉,难堪啊,确实难堪啊!」
高拱仰着头,喟然叹息道:「我高拱为官数十载,何曾受过如此大的耻辱!阉寺小人,老夫与他誓不两立!」
高仪连忙劝道:「新郑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只要入了阁,立稳根基,自然就能与冯保小儿周旋到底。
阉寺小人,终究不是正途大道,不足为患啊。再说太子英明,不会被阉侍蛊惑,新郑公不必担心。」
高拱长叹一口气,「是啊,太子英明,怎麽会被阉侍蛊惑呢!」
西苑的太子殿下,就是太英明,我有些吃不消啊!
高拱为官数十年,又曾经身为裕王府侍讲「总教头」,跟严党一系斗来斗去,维护着裕王,官场争斗的套路还是懂的。
虽然脾气太急,有时候一上头就不管不顾。但是冷静下来,细细一琢磨,很多事情都能想得通。
太子殿下跟先皇嘉靖帝一样,城府深沉,十分精明,身边用的那些内侍,各个都聪慧能干,但没有一个敢肆意妄为的。
冯保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丶兼提督东厂,权倾朝野,可他肯定不敢背着太子做出皇史宬三子在左顺门摆碗乞讨的事来。
他真要是敢那麽做,太子在太极殿当场就会察觉,二话不说就会叫人把他拿下。
如此看来,冯保是奉了太子的意思,「恰到好处」地搞了这麽一出,目的就是要敲打自己。
为什麽敲打自己?
难道自己头铁,嘣嘣的敲起来好听?
高拱在换衣服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太子殿下是不满朝中有人还在揪住整饬诸藩宗室的新法不放。
这些人接连上疏,打着彻底铲除宗室弊政的旗号,想堵死宗室参政的路子,这让太子殿下很不高兴。
他现在的思路很明确,多管齐下,扶植新旧勋贵丶国子监丶宗室,拼命地往中枢和地方掺沙子,牵制科试出身的「正途」文官。
高拱虽然也站在士林文官这边,但他更需要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
科试正途文官们虽然人多势众,却是一盘散沙,分成大大小小几十个派系,还派中有派。
高党里,高仪和葛守礼关系并不和睦,高仪丶葛守礼跟张四维丶王遴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现在朝中也没有杨荣丶杨士奇丶杨溥丶李贤丶商辂丶杨廷和这样冠绝群英的领袖人物,能把大家捏合在一起,拧成一股绳。
高拱很清楚,朝中已经有很多正途文官,为了自己的利益,亦步亦趋跟随太子殿下。
那自己为何要去当那个绊路石呢?
一不小心就会被碾得粉碎。
自己追求的是建功立业,名存青史,不是身败名裂,黯淡离场。
高拱看了一眼高仪,想着如何跟他说,不要再在诸藩宗室上搞事了。
葛守礼在一旁说道:「新郑公入阁,司礼监有冯保在内作梗,还是很麻烦啊。」
高仪不服气地说道:「而今司礼监,内阁票拟由陈矩汇总,督理处由李春通禀,冯保名为掌印,更多的事务在东厂。
新郑公得罪他就得罪了,他又不能在司礼监一手遮天。」
高拱捋着胡须,还在斟酌着字词,想着如何劝说高仪,不想他反过来说道:「新郑公,你此前跟宫里的万福关系不错吗?可以通过他,与司礼监里的陈矩丶李春帮忙搭搭线。
内廷司礼监没人,新郑公在内阁就会束手无措啊。」
高拱摇了摇头,敷衍地说道:「不着急。」
高仪急了,「怎麽不着急?新郑公,现在太子对此事的态度,我们不得而知,为何?苦于内廷无人啊。
要是内廷有人在殿下面前帮我们转圜几句,又或者递一两句讯息出来,省却多少烦恼。」
高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新郑公,就算左顺门一事,太子就此放过,可你入了内阁只是第一步,你要想有所作为,必须要内廷有人帮忙照应,要不然你的票拟进去就被否了,这阁老做着有什麽意思?」
葛守礼从高拱漫不经心的神态里看出些什麽来,故意问道:「新郑公,你怎麽换了一身官常服?」
高拱随口答道:「有什麽问题吗?」
高仪也瞥了葛守礼一眼,看你问的什麽问题,没看我们在这里讨论要紧的事吗?
当下还有什麽事比高肃卿入阁要紧?
葛守礼继续问道:「新郑公,老夫看你进屋换了一身直缀,出来后察觉不对又换了一身官常服,可有什麽说法?」
高拱从葛守礼的话里听出,他察觉到某些迹象,笑了笑,「老夫在等人。」
高仪和葛守礼同时都愣住了。
「等人?新郑公等谁?」
高拱长叹一口气,「如果此人来了,今后的事情都好说,我老高也不用再回乡读书。要是此人没来,就万事皆休!」
高仪和葛守礼面面相觑,不明白高拱话里的意思。
寂静了几分钟,有管事在书房外禀告。
「老爷,有客拜访。」
(本章完)